苏璇莹和程秀二人原路返回,一路寻找也没找到药瓶,想来极有可能掉在了车上。二人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正欲靠近,便突然被人自后掐住了喉咙,来者武功极髙,二人更是措手不及被那人制伏。
挣扎间,程秀胡乱向后射出了落霞宫独门武器凌波水袖,歪打正着地伤到了那人的一侧手腕,那人吃痛,顿时放开了苏璇莹。
苏璇莹跌在地上回头望去,竟然看到了莫见笙,失声叫道:“姑父!”
莫见笙一怔,与此同时,只听轻轻一声脆响,程秀的脖颈已被莫见笙拧断,支离破碎地垂在一边。苏璇莹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小师妹脖颈被拧断的声音不断在耳边放大,大得她几欲魂飞魄散。她尖叫一声,疯了一样没命地奔逃,没命地逃……
而莫见笙这时也看淸了死在自己手上的竟然是落霞宫的弟子程秀,回想方才那声“姑父”,立刻明白逃离的人并非真正的顾不迷。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谁他都不能放过,如此随后追去。
苏璇莹没命地奔逃,莫见笙一时未能追上。
正在这时,红枫山庄上空突然发出一声厉响,一颗火红的烟花在高空中炸开,砰的一声,方圆数里清晰可见。
是信号弹,莫见笙立马反应过来。这时便隐隐听到远处怪石丛中冲杀出一群人直奔红执山庄,想到关押在密室的暗香依依,他心知自己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哪还有心思理会假“顾不迷”,即刻折返回了红枫山庄。
黎明前夕,天色一片灰暗,仿佛透着无尽的凄凉。
苏璇莹六神无主地走着。她跑了大半夜的路,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耳边听到风声,举目望去,前方是千林断崖,千林断崖绵延数十里,也不知哪里是尽头。
而此时,断崖边正坐着两个人,闻声回头向她看来。夜色虽暗,可她仍认出了对方,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
当中那个矬子蹦跳着到了她面前,奇道:“顾琴魔,你怎么在这儿?”想了想,矬子自以为是地指着她道,“啊哈,我知道了,你也是来救依依的吧?你肯定想不到,我已经把依依救出来了!”未默仰着头骄傲地挺着胸脯说道。
听到“救”字,苏璇莹目光凝在了暗香依依的身上。
“哈哈,你怎么谢我?慕容逸那小子费了那么大的劲也没能救出依依,我只不过就盗了个洞,就轻易将地救了出来。慕容逸那小子进去没发现人,不知会有多懊恼哪。哈哈,我一想到他的糗样,我就想笑。”未默缩着脖子,用手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偷笑。
闻言,苏璇莹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无比,她做梦都没想到慕容逸要救的人竟然是暗香依依。
慕容逸说,他要救的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慕容逸说,他不借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救出来。
慕容逸第一次开口求自己,慕容逸第一次主动亲近自己,慕容逸第一次对自己说谢谢,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啊。
那自己算什么?算什么?欺骗了姑父,间接害死了小师妹,一想到小师妹脖颈断裂的声音,痛苦与悲愤便开始凌迟她的心,她幽幽地抬眸看向了立在前方不远处的暗香依依。
暗香依依见她直视过来,目光有意避开了些许,低声对未默道:“未默,你去远处等我一会儿可好?”
未默知道她是有意支开自己,颇不情愿地走了开去,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俩。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蒙胧了所有的破绽。
暗香依依被未默救出后,两人几乎跑了一夜才远离红枫山庄。方才休息时,未默指她一个一个接上了左手小指骨。正咬牙忍着那钻心的痛,没想到,顾不迷在这时走了出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裏?是来救她的吗?想到此处,暗香依依心中不禁溢满了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一直想着要见他,可当真见到了,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察觉到“顾不迷” 正盯着自己看,她一时竟不敢与他目光相对,只低着头,有些委屈地期期艾艾道:“我……”她的话尚未说完,一支明晃晃的匕首已经突兀地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咫尺之间,她吃惊地看到他眼中刻骨铭心的憎恨!那么陌生,那么强烈!
为什么?!来不及问出口,“顾不迷”已然决絶地自她胸口拔出匕首,一脚将她踹下了身后的山崖。
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与疼痛,她已毫无所觉,想起自己与他执手相握,誓言相守一生时的温暖和幸福,只觉这一刻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未默此时尚未走远,闻声回头,正见“顾不迷”推暗香依依落崖,早先顺手拔的几棵草瞬间全部失手掉落,他只是那样看着,暗香依依的鲜血在空中飞溅,红色的衣襟转瞬消失在崖边。而“顾不迷”立在悬崖旁,望着自己的手,在怔忪片刻,而后似受了什么刺|激,丢了匕首踉跄后退,直到转身飞奔而去。
未默怔在那里,好像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象,他空洞地望着暗香依依刚刚所站的位置,直到看到地上的匕首……他眼晴由黑转红,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半天,“依依” 二宇方自胸腔中破空而出,声音之凄厉,方圆数里亦闻之色变。
未默根本无心去追“顾不迷”。他连滚帝爬地跑到悬崖边,跪在暗香依依掉落的地方,手指深深地抠进地里,或许是悲伤过了头,竟不停地用头磕着崖边的石头。
当慕容逸与顾不迷先后闻声赶到时,崖边的石头上已布满鲜血。
慕容逸首先赶到,当即伸手咀止未嬷的自残。未默尚有几分淸醒,一抬头,看到远处渐渐逼近的顾不迷,他目龇欲裂,不由分说推开慕容逸,向顾不迷冲了过去。
顾不迷来得十分匆忙,一路上全部用轻功,几乎未曾有半刻停歇,如此才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附近。原本目的地是红枫山庄,可没想到却在这裏听到了未默凄厉的叫声,他这才转向来到了此处。而在附近搜寻了一整夜的慕容逸,也是远远听到未默的凄厉叫声赶来此地。
可未默哪里知道此顾不迷非彼顾不迷,当下眼见仇人出现,悲痛欲绝之下毫无无章法地扑上去一口咬住了顾不迷的肩头。
顾不迷以为他疯了,扯住他的后颈将他扔出去数丈。
岂料未默一个跟头翻身站起,明明脚步虚浮头晕眼花,却仍旧发了狂一样再次冲向了顾不迷,嘶声质问:“为什么杀她!”
未默是在拼命,慕容逸看出了些眉目,中途拦住未默,急声问道:“依依在哪儿?”
未默一听到暗香依依的名字,顿时流下泪来,一指暗香依依掉落的悬崖边, 哭喊道:“被顾琴魔推下了悬崖,就在那里!”而后再次撕声道,“报仇!我要为她报仇!你别拦我!”未默一把就要推开慕容逸,却被慕容逸再次抓住。
这一次慕容逸用了很大的手劲,将未默的骨头抓得咯咯作响。未默却浑然不觉,只是狠狠地怒视着顾不迷,好似恨不得扑上去吃了他的肉啃了他的骨。
慕容逸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在哪里遇到的顾不迷?他又是如何……如何将她推下去的?”
未默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是我亲眼看见,他将匕首插入我家依依的胸口,并将她推……不!是踹下山崖!”说到此处,未默疯了一样要挣脱慕容逸的钳制,撕心裂肺地一边挣扎一边怒吼着,“我要为她报仇,为她报仇!”
未默说此话时,何云端及叶落宫其他弟子相继赶到,而慕容逸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未默未曾放开。
未默脑门上的血顺着鼻梁流到了脖颈,样子十分凄厉。他怒视着顾不迷,眼中蓄满了憎恨的泪,眼泪流出来时混着血液,好似流下了血泪一般,看着极为恐怖。他凄厉地对顾不迷道:“顾不迷,你总是阻拦我见依依,自诩天下间最爱她, 最护她,可你扪心自问,你对她好吗?
“你可曾让她笑过?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惹她伤心!还让她千里迢迢去洛阳寻你,要不是为了寻你,她怎么会被抓来这裏?!
“她被关进地牢不见天日时你在哪里?
“她在红枫山庄被莫见笙那狗娘养的一个一个掰断手指时你在哪里?
“她受尽苦楚,好不容易被我救出来,却,却被你,一刀……一刀刺入……胸口……”未默说到此处,似感同身受,就连呼吸都几乎停滞,面色苍白得吓人, 下一句话哽在了喉中,竟突然向后跌去。若不是慕容逸及时扯住了他,他这一摔,很可能重创脑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不迷不发一语地看着听着,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早已在天人交战。未默说他杀了暗香依依,显然是无稽之谈!可未默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叩响了他心底最紧绷的那根弦,他几乎无力承受,他几乎已心生恐惧,可是本能地坚信着自己没杀暗香依依,那么暗香依依就一定没死!
可他并未失去理智一味地固执己见,他自慕容逸手中扯过未默,按住未默的人中,试图让他醒来,继续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讲淸楚。
慕容逸遥遥地看着未默方才指过的方向,或许此时只有他相信未默所说的话,也只有他知道,那个人不是顾不迷,那个人是谁。
此刻未默悲怒攻心再加上早先为救暗香依依耗了许多心力,刚才又用头撞石失血过多,一时竟陷人了重度昏迷。顾不迷如何都唤不醒他,只好转身问慕容逸道:“慕容逸,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慕容逸却似什么都没听见,目无焦距地望着山崖。
顾不迷这才察觉慕容逸神色有异,当下再无法镇定下去。他猛地揪起慕容逸的衣领,厉声质问:“你清楚暗香依依并非我所杀!莫非你还知道些什么?说!”
慕容逸眼中已然有泪,却微微扬起了嘴角,硬生生地扯下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转身一步步向悬崖走去。
大风吹散了他的泪,也吹碎了他的心。
是他的错,是他太自以为是,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今,无论有多自责心痛,都已无法挽回所发生的一切……
她真的死了吗?
她怎么能死了呢?
忽然被人自后面死死地抱住,不让他再前进半步,耳边听到无数人连声呼唤: “宫主!宫主!……”
他终于回过神来,缓缓低下头去,怔怔地望着半步之差的万丈悬崖,喃喃自语道:“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暗香依依坠人悬崖时,原本万念俱灰,可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无数奇异景象,如梦似幻,似假还真。
屋中烛火摇曳,两名男子正在桌前对饮。
她突然出现在房中,不知怎么自己就到了这裏。看着眼前二人背影,暗香依依心头浮上一抹似曾相识之感,绕到正面,立刻认出二人,左边一身蓝衣的是付雅,而右边的那人却是旬宇。
付雅与旬宇都是前世阿玛为她选夫婿时请来的年轻才俊。付雅锋芒外露,而旬宇则恰恰相反,内敛而知性。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又回到了前世,难道是死后又穿越回来了?可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明明站在他们旁边,可付雅与旬宇好似根本未曾察觉她的到来。她低头看向自己,明明感觉自己有手有脚却看起来不正常的透明,猛地一个激灵,难道是自己死后灵魂来到了前世?可为什么竟会来找付雅?她抬手去拍付雅,手掌透体而过,将她吓呆。
屋中二人举杯相碰,一口饮入杯中酒,烈酒入喉便听旬宇朗声道:“痛快!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这酒不错!”
闻言,付雅笑道:“京城的酒更不错,西城王家老宇号的醉花酿可比我这粗酒好上许多。你此番来也不说带几坛子给我。”
旬宇道:“还给你带酒,我能顺利逃出京来已是万幸,哪还有工夫给你带酒。”
“博尔古家的女儿就那么不好?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一口气跑了一千多里!”付雅耻笑道。
旬宇摇了摇头,道:“我又没见过她,怎知她好还是不好,我只是不想就这么娶一个不相识的女人罢了。”
付雅闻言却是一叹,良久方道:“旬宇,我曾经也与你有一样的想法,可现在的我却有些动摇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低声道,“你说,我们若像其他人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地娶妻生子,现如今恐怕儿子都已绕膝承欢了吧。”
见他忽然惆怅起来,旬宇为他斟满了酒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了她吗?”
想必他二人已喝了许多,付雅此时已醉眼迷蒙,叹道:“忘?如何忘得了,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了。她那么决绝地将箭刺入胸口,那一幕,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
旬宇静静地看着付雅,付雅已经醉了,一臂支头,目光迷离,却还是不停地饮酒,“她那么自私,只顾自己,她那么伤害自己,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痛,又怎知在乎她的人心裏会有多痛。这样不识大体不懂事又自私自利的女人,我其实……不应该喜欢。”他轻笑,微露几分讥讽之意,又喝了一杯,摇了摇头继续道,“可不知为何,初见她时便被她莫名地吸引……”他幽幽地望着杯中酒,怅然道,“感情这东西其实毫无道理可言。”
“你还是喜欢她。”旬宇微露感伤。
二人不再互相碰杯,只是默默地各喝各的,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旬宇也有了醉意。
付雅边喝边笑着摇头,又是三杯酒下肚,越发口齿不淸地拍着旬宇的肩膀笑道:“你不知道,五年前见到她棺木的那一刻,我胸口闷得好似压了块大石头,无论如何努力都搬不动挪不走,留在京城的每一天我都活得不痛快,所以我主动请调来到边关驻守。五年,已经整整五年,我在这苦寒之地,每日里风吹日晒,一场场仗打下来,见惯了生死,看惯了别离,渐渐醒悟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并不知我、懂我,我要的东西她给不了,她要的……我其实给得起,她却根本不相信我有,你知道吗?她根本不相信我有!其实我有她想要的东西,我有的!只是她不信,她不知我!不懂我!更不爱我……”说到此处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越发蒙昽了几分。他口齿不淸地继续说道:“她其实最傻,分辨不淸自己心裏爱的是谁。她要的东西,只想那人给予。其实我也有的,我也有的……”
“她要什么?”旬宇幽幽问道。
付雅哈哈大笑起来,又突兀地止住了笑声,缓缓道:“她要一生一世唯一的爱。”说完,他又笑了起来,直笑到声有哽咽,“她知道我有,她也知道我能给,可她爱的不是我,所以她装作不知道,所以……她也非我心中想要的那个懂我、知我的女子。我们都错了,都错了。”付雅伏趴在了桌案上。
旬宇幽幽地望着他,忽然一笑,又饮下一杯烈酒,幽幽叹息了一声,怅然笑道:“若有来世,你还愿与她相遇吗?”
付雅趴在桌案上,使劲地摇了摇头,挥了挥手,道:“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旬宇醉眼迷蒙地望着远处,黯然道:“我还淸楚地记得尚书府那晚,你的箭早我一步射出,赢了舒什兰。尚书大人当场属意你,她的目光也被你吸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你知道吗?付雅,我……”他似说不下去,连饮了三大杯才舌头打结地继续说下去,“我,我……若有来生,你不去见她,我倒要去见一见的。”
付雅摇了摇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旬宇的话,趴在桌案上、连酒杯都已拿不起来了。
旬宇看着眼前摇晃的酒杯,喃喃口语道:“来世,我希望能当一位剑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惩凶除恶仗供江湖!”
付雅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直起身子大声道:“恐怕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剑客吧!”说完这句话便彻底倒在了桌案上不省人事了。
旬宇闻言酒气冲头,大声瓣驳道:“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来生如果我能遇到她,我一定会保护她!至少……至少……不让她那么年轻便香消玉殒。”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亦伏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暗香依依怔怔地看着旬宇,脑海中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她伸出手轻轻地碰在他肩头,刹那间,她看到了大哥,他是大哥,他竟然是莫七落!
场景忽然变换,抬眼间竟看到了荒草无尽,日暮夕阳。
这又是哪里?她四下里张望,远远地看到山坡上坐着一个人,她朝着那人跑了过去,渐渐地看淸了那人的穿着打扮,像是蒙古装束。
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又是谁?她快步走到那人面前,看了一会儿那人的脸,突然反应过来面前之人竟是舒什兰!
那个曾经全身是伤也要背着她回家,那个被她咬了便扬言要娶到她的蒙古王子舒什兰。
秋日,他一人坐在山坡上,望着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哀戚。
他留起了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原本有些淸秀的脸,整个人也变得又黑又壮,与印象中的他相差甚远,难怪方才没能将他认出。
秋天万物凋零,草原矮草枯黄,可草原的夕阳却是全天下最美的,金灿灿,耀眼而温暖。
故友相见,她难免心生感伤,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便悄然坐在了他的旁边,与他共赏这宁静温暖的夕阳西落。
良久,他仍旧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她侧目望去,见他神色凄婉,眼中竟然隐有泪光。
她正在揣摩舒什兰为何如此悲伤便听身后传来马蹄声,两个蒙古壮汉先后骑马来到近前,看到好什兰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拜道:“王爷。”
舒什兰闻声抬头,瞥了那两人一眼,问道:“什么事?”
一人忙道:“王爷,宾客都已到齐,就等您回去了。”
舒什兰挥了挥衣袖道:“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二人互相着了一眼,似乎颇为犹豫,另一人又道:“王妃已在帐中等候多时,达嬷嬷也多次问起王爷去处。”
舒什兰突然发怒,吼道:“滚!”
二人顿时面色一白,忙起身走了。
那两人骑着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漕运的尽头,舒什兰又开始发起了呆。他依旧坐在原地,望着运方,直到最后一寸夕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暗香依依看到了一支带血的断箭,箭杆上有一片残留的暗红。
看到这枚断箭,她胸口蓦地一痛,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刺入胸口的那支箭。
舒什兰轻抚箭杆似不舍又似含怨地道:“你死了……你狠!算你狠!幸亏你死得早,若是不死,你今日必定是我的新娘,谁也拦不住我,即便是用抢的,我也在所不惜!”他轻轻地抚摸着箭头,那箭头似被经常抚摸,年头虽久却仍光亮如新。舒什兰说着说着,忽然哽咽起来,恨声道:“你欠我的,今生不还,来生也要还!”
想到自己曾决绝地将箭刺入胸口,即便是来时的记忆,也好似刚刚发生一般,胸口冰凉疼痛。她忽然想到了顾不迷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低头看去,这才发觉竟然是在同一个位置……
忽然又听舒什兰柔声道:“你知道吗?今日是我迎娶王妃的大喜之日,按我察哈尔的习俗,普通百姓结婚新郎要背着新娘在部族里挨家挨户地去讨喜。可我现今是察啥尔王,我不需要背着我的王妃四处去讨喜,他们自然会来登门给我贺喜,可是……”他一遍遍抚摸着箭头,”如果今日我迎娶的是你,我宁愿背着你走遍整个草原,走遍每一家毎一户,让他们知道,我娶到了你……”
她听得怔忪,只见一滴泪自他面颊滴落,恍惚中,她伸手去接,可终究力不从心,眼泪透过她的手掌落在了地上。可就在眼泪穿过掌心的刹那,她猛地心神一震,他,他竟然是——慕容逸。
来不及反应,场景又一次变了,只剩下自己失神地看着掌心。
屋中传来咳嗽声,她幽幽地抬头,看到了一位老者,她一眼便认出老者是年迈的蓝枫。
岁月不饶人,他已经老了,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蓝枫。
那个自己曾经爱过,却失之交臂的男子。
如今的他两鬂斑白,形容消瘦,似乎已身染重病多时,可神情却仍是那般冷漠与坚韧。
他多少岁了?她伸出手,触碰他斑白的鬂角。
她猜不出他多少岁了,可无论他多少岁了,能再次见到他,都令她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坐在书房的桌案前,夜色下,对着烛火,轻抚着案上的一张黄纸。
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看着,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唇边带着柔而暖的笑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之后,他小心地伸出手掌,展开五指,轻轻地按在纸上,好像与纸上的什么图形贴合在了一起。
她凑到近前,看到案上的纸已经发黄,字迹亦有些斑驳,但幸而仍能辨淸。只见上面如此写道:从现在开始,花舞立誓只喜欢蓝枫一人,爱他欣赏他,不会骗他。答应他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做到,对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要相信他,仰慕他,有人喜欢他,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抢回他。蓝枫开心的时候花舞陪着他开心,蓝枫不开心花舞哄他开心。永远觉得蓝枫最帅,做梦都会梦见他,在花舞的心裏只有他。以此为据,一生一世绝不反悔。
这张纸她再熟悉不过,上面还有她印下的手印,而此刻他的手掌刚好贴合在了她的手印上,恍惚间,好似十指相贴、相扣、相缠。
她无声地流下泪来,想去握住他的手,却只握住一片虚无。她不死心,不停地去抓去握,可终究什么都抓不住。她痛苦万分,一次次尝试却又一次次失败,不由得泪流满面,却听他咳了又咳后,轻声低吟道:“你骗了我,可我不怪你,若有来生,就算你再骗我,我也绝不再放手。”他唇边含笑,伏趴在了纸面上,含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