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伞门大弟子周乙这一番自我介绍,看似运势莫测神鬼乱入,其实内核很老套,就是一个每天都在江湖上发生的投名状故事。
不同的是,这次的投名状……它有点硬。铁伞门不惜杀人劫狱引动官府阖城搜捕,也要救出死牢内的田大二人,这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投名状的力度……当年林教头入夥也不过是在乡道上收一个人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得知全部内情的田大二人,惊讶之余,反倒不好表态了。
倒不是说周乙的故事不精彩。相反,田大二人在第一时间就完全相信了周乙所说的一切:现在是17世纪,各种“封建迷信”学说才是主流学术,完全占据了底层人民的思想领域。
周乙这一通法螺,最是对了土着胃口。更何况田大今天能安稳活下来,本身就是给这一通法螺的最佳背书。
现在的问题是,田大这两个人级别太低。要是一般的江湖好汉,做下这种豪杰大事,田大这会二话不说早就和好汉们结拜一通兼拉对方入夥了。
可眼前这伙“铁伞门”的道俗,明显是组织严密,在本地经营多年的江湖会道门。田大二人说到底只是外派的采购员,并没有权利代表李自成集团给以周乙为代表的铁伞门势力做出什么承诺。
势力之间的合作,田大不够级别。
最终,思想半天,苦笑一声后,田大抱拳坦诚言明:他本人极其感谢铁伞门道长这次救弟兄于水火的义举。但关于李自成方面的态度,他无权插言。
不过,接下来田大倒是郑重表态:他会将此事前后一应经过详细报于自家老大,并原意尽全力撮合双方强强联合。
“这就够了”。周道长闻言捻须连连点头:武汉站原本的目的也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那都要等见到自成兄再说。
“二位好生歇息。明日倘若风头不变,那咱们事不宜迟,就抓紧出城。”
“如此甚好。”
……
至此,武汉站成立伊始就同步进行的敌后渗透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了第一阶段。与此同时,第二阶段的工作无缝启动。
翌日,早早起身的田大二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出远门装束,经由暗门出了安全房。然后在专人护送下,他们平安出了汉口镇,在镇外一家大车店,田大见到了一行即将出发的车队。
田大走南闯北眼界十足,进门后搭眼一瞧,就看出一些味道来:整齐簇新的大车,膘肥体壮的驽马,还有一身精悍气息的“伙计”……这一切,无不预示着车队的不凡。
“道长……这车马……莫不是……?”
此时的周乙周道长,头戴斗笠,换穿了精干衣衫,活脱脱一副掌柜形态。
见田大有疑问,正在最后检查车轴的周乙,起身拍了拍手上尘土,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二位,这首要一条,路上官府有盘查,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莫要再露了行藏。”
田大闻言当即醒悟过来,狠狠拍了自家脑门一掌:“是老田我粗疏了,道……周兄弟放心,田大再不会添乱。”
“嗯。”见田大反应快,周乙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车上已经捆扎好的麻袋:“田兄猜得没错。这几车,就是运去李将军那里的军粮,算是我铁伞门的见面礼。”
说到这裏,周乙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都是上好的麦仁,总数五千六百斤。”
“啊!”
饶是田大之前已然有了猜测,他的眼泪还是差一点就淌下来了……想他兄弟几个这一遭来武汉购粮,到头来粮没买到,丢命的丢命,入牢的入牢,脑袋险险全数搬家。
没成想,世事无常峰回路转。今天他一分银子没有花,居然有人上赶着送来了如此多的粮秣。
这一刻,田大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长吐一口气,沉沉说道:“周兄弟,实不相瞒,孝感那里,是埋有购粮银子的。待咱们到了地头,我自去起出来将与兄弟。”
“还真埋了银子?哈哈!”
没成想,周乙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张口一笑,随即就摆手谢绝:“田兄,如今咱们最最要紧的,就是面见李将军,商谈大业,余者都是小道。”
“这一路上,咱们首要是循规蹈矩,小心掩盖行藏。挖银子这种的,有镖行外人在,今次就算了,有闲再说吧。”
田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周乙怔怔发呆,最终,他弯腰拱手彻底拜服,心头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无踪:“是老田格局小了,就依周兄弟的。”
勾兑清楚后,随着一声响亮的马鞭声,运粮车队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