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沈昼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但咬字的力道却很重,仿佛尖锐的棱石撞上古老易碎的玻璃,要撞出个石破天惊、玉石俱焚。
楚辞不由得看向他,被他罕见冷沉的目光与神情所吸引。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知道穆赫兰师长对你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非得要欺骗他才能平静相处吗?”
“是很重要。”
楚辞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就缄默其口,一言不发走进了升降梯。
基因锁巨大的“X”光在他脸上扫过,门无声而开。
“我不想骗他,但他不仅是西泽尔,他还是穆赫兰。”
沈昼将箱子推到墙边,思虑一秒钟,惊道:“你们立场相悖?”
“不知道,但我感觉差不多,”楚辞眉头深皱,“就算不会对立,但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对他有负面影响,如果因为我而牵连他受累怎么办?”
“是……就像是我们刚才说的,中央星圈错综复杂,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而且我又不会在联邦长留。”
沈昼慨叹:“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咯。”
楚辞偏头看向窗外,高大的雪松林梢游云浮动,天空蔚蓝如海,蓝天之下,是“夸父”机甲沉默而孤独的背影。
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怅然。
以后……未来,对他来说都是未知之数。
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时刻赴死的准备,不畏惧死亡,却也要拼尽一切力气活着。
他低声道:“我真的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沈昼走到他身边,使劲按了按他的肩膀,就像要让他感受到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但他什么话都没说。
窗外清风一阵,也许能吹散所有烦恼。
“先收拾东西了。”沈昼叫道,“这么大个箱子,真不如把家搬来算了……”
楚辞和他合力将箱子放平地上,问道:“你不是在圣罗兰吗,什么时候回三星的?”
“和你通讯结束那天晚上连夜赶回去的。”
“有急事?”
“来看你算不算急事?”沈昼得意洋洋,“怎么样,我在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瞬间高大了许多?”
楚辞:“……你不说这句话我还能稍微感动一下。”
“嘁,”沈昼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鼻音,“那件悬案已经挂在水晶走廊几十年,不差这几天,我来一趟联邦也没关系。”
他说着打开了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简直像个可移动商店。
楚辞惊叹:“南枝女士,真是厉害啊……”
“就单论操心这方面,”沈昼道,“南枝女士称第二,雾海没人敢称第一。”
“这是她给你做的果酱,我偷偷吃了一口,特别甜,能齁死的那种。”
楚辞鄙夷:“这是要夹在面包里吃的,你直接吞当然甜。”
“这是密封好的点心,真的,她就是怕你在联邦饿死。”
沈昼从箱子里拎出一个特别大的保鲜盒,示意楚辞放进冷藏柜去。
“其他吃的用的你自己看吧。”他双手叉腰站在箱子边,满脸写着“我累了”。
楚辞将诸如调料、冰激凌粉之类的东西一趟一趟搬进冷藏柜,原本空荡荡的柜子逐渐被塞满,最后箱子角落里是一个小小的保鲜盒,打开一看,满满一盒橘子瓣,不用问也知道是小橘子的杰作。
“这孩子是不是对橘子有什么执念……”楚辞嘀咕着,将这盒橘子也放进了冷藏柜里。
“侧面夹层那个袋子也是小橘子送给你的礼物,特意叮嘱我要带给姐姐。”沈昼已经瘫在了沙发上,眯着眼睛看楚辞来回搬东西。
“姐姐?你就不能教她换个称呼,叫哥哥?”
沈昼有气无力道:“学废了学废了。”
楚辞问:“你能听懂她说话了?”
沈昼道:“用一箱饮料贿赂Neo帮我翻译的。”
“啧……”楚辞打开小纸袋,发现里面是一个记忆黏土捏成的小人儿,他端详了半天,猜测道:“这是一只猴?”
沈昼道:“这是你。”
楚辞:“……”
他将四不像的林楚辞小粘土人摆在了窗台上,和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相伴,尽管埃德温数次提醒他给这盆植物浇水,但是楚辞总是忘记。
剩下的东西多少有些诡异。
比如箱子里装着一把小型电锯,虽然没有安装锯刃,但光是看着就很骇人。
“这玩意害得我差点被港口管理局稽查。”沈昼这样说道,“辛亏冯提前提醒我把锯刃卸了。”
“你不是说修斯叔叔联系不上吗?”
“巧了,我刚回三星,他们也回来了,”沈昼道,“左耶断了一条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接任务。”
“好难得,他不是很怕死吗,竟然会受伤。”
“南枝姐说他活该。”
楚辞把电锯搬出箱子,发愁道:“我要电锯干什么啊……”
上演星际版电锯杀人狂吗?
沈昼一下子来了精神,神神秘秘道:“你拆开试试。”
楚辞将电锯把手和齿轮都拆卸开,然后惊讶的发现里面的许多零件和电锯毫无干系,沈昼接过来,三下五除二重新组装,变成一条机械臂。
楚辞:“这是什么?”
沈昼高高兴兴的道:“这不是给你的,是Neo给埃德温做的,怎么样?”
埃德温平静的声音传来:“谢谢Neo小姐,我很满意。”
Neo还送给楚辞一套穿裙子的金属人偶。
虽然其中用意有待商榷,但是作为礼物来说,竟然称得上正常。
小人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在楚辞决定将它们摆在了自己房间的壁柜上时,沈昼挥手阻止他:“等等等等,那不是摆件!”
“哈?”
楚辞的目光缓慢移开:“也能拆啊。”
他将小人偶依次拆卸,敲敲打打半天,最后竟然组成了一架精巧的机械弩。
楚辞抱起手臂,道:“你这算不算走私武器?”
“我带的是家用电锯和摆件人偶!”沈昼嗤笑,“而且连锯刃都没有,只是一个电机。”
楚辞摇头:“沈老师,你不干走私真是可惜了。”
“冯说你来联邦的时候不能带枪,他们这次的任务正好在自由彼岸,就让Neo给你搞了这个,如果你是改造人,这玩意可以直接安装在你的手臂上。”
楚辞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从未到过联邦,一个怕我饿死,一个怕我在联邦被暗杀?”
“我在雾海被暗杀的几率更大吧?”
沈昼洒然一笑:“有备无患嘛。”
楚辞将小机械□□收了起来。
余下是一些南枝觉得上学必须的生活用品,楚辞整理了许久,收拾到最后,发现自己最底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顶红帽子。
帽檐有些宽,荷叶边,已经褪色发白。
沈昼凑过来望了一眼,讶然:“这帽子还在啊?”
“你还记得?”
“当然。”
楚辞把帽子拿出来挂在衣帽架上,道:“这个帽子是西泽尔剪坏了我的头发才买的。”
沈昼神色如常的笑道:“原来你那个狗啃泥的头发是他剪的?”
“是啊,”楚辞干巴巴的道,“当时他很自信,说他以前经常给他妈养的猫剪毛。”
“噗——”沈昼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他看着楚辞越来越凶恶的眼神,强行忍住,但最后还是爆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
“那是什么时候,四年前吧?”沈昼笑意盎然,“你才这么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