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场没有人能回答撒普洛斯的问题。
西泽尔有些茫然的想,或许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从几个小时前他们进入T街区开始,西泽尔的精神力场就一直处于感知状态,因此他比撒普洛斯更直观、更清晰的感受到楚辞开枪的动作有多敏捷果断,而那几颗飞射出去的子弹又是多么的精准无误。
被他开枪射杀的保安有三个,几乎同时中弹毙命,连伤口都一模一样,眉心开花。
更何况他手里拿的,只是一支劣质动能枪。
在这一瞬间,西泽尔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只身一人前来罪恶之城;为什么艾略特·莱茵在通讯的时候会毫无顾忌的告诉他大清洗的真相……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锡林毁灭的那个夜晚。
那也是一个雨夜,破碎的极光低垂于天野,雨雾中弥漫着未知的悲哀。他背着穿过架空桥桥洞上悬挂的青色雨帘,像是穿过了一道时光之门。
这道门将时间分割成两半,他站在锡林的辐射雨中,是一半。而楚辞在他对面,在占星城潮湿而血腥的空气里,开枪射杀凛坂生物的黑衣保安,是另外一半。
从过去到现在。
从稚幼到少年。
从需要被保护,到冷静、从容、黑夜独行。
只有一瞬间。仿佛……也只需要一瞬间。
楚辞从粘合板材墙上跳下来,撒普洛斯这才回神,脸上慢慢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老婆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愣在那干嘛,还不快走!”
“啊?”
西泽尔看了他一眼:“离开这。”
然后转身朝着楚辞走去。
“是你们啊……”老婆婆恍然,哑着嗓子道,“老婆子我知道东街有个老地下空洞,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西泽尔停下脚步:“您记得我们?”
“我虽然老了,但是记性还过得去。”老婆婆抬手招呼道,“走吧,这几个街区你们没我熟。”
西泽尔站在原地没有动,老婆婆呵呵笑道:“怕我们害你?要是有这能力,刚才至于要你们搭救?”
楚辞道:“您说的地下空洞是黑猫巷子那个?”
“你知道?”老婆婆有些惊讶,“是那个没错,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好多铺子都空了,我猜他们都躲在了那里。”
“好。”
老婆婆让撒普洛斯走在最前带路,撒普洛斯呆愣愣的转过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楚辞一眼,小小声问老婆婆:“莫利,你说他们是谁?”
“你管人家。”老婆婆瓮声瓮气道。
“他也太厉害了,”撒普洛斯嘀嘀咕咕,“就那么一下,那几个黑衣服的就都死了,好家伙。”
老婆婆没有答话,撒普洛斯只好闷着头带路。
楚辞将枪还给了西泽尔,感叹道:“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多买一把。”
西泽尔修长手指穿过扳机环,问:“这是你现买的?”
“对啊,我从你那过来,怎么可能随身带武器?”
“你那些小玩意呢?”
“安检检验不出来。”
西泽尔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看来……的安检系统需要更新换代。”
楚辞只好道:“好吧,其实是因为暂时屏蔽了安全报警系统。”
“我最常用的那把枪在家里,只好随便用。”他耸了耸肩,“这里最常见的基本都是动能武器,而且都很次。”
“哦,我家在……”他停顿了一下,对西泽尔勾了勾手指,西泽尔微微低头,楚辞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在二星,下次带你过去玩。”
他说完就立刻撤开距离,西泽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老婆婆口中的地下空洞,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凛坂公司的保安,但是地下空洞的入口已经被封锁堵死,根本进不去。
“只有这一个入口?”楚辞问。
撒普洛斯放下老婆婆,挠了挠头道:“我知道的,就这一个。”
“能不能联系里面的人?”
“主要是我们也不知道有谁在里面。”
楚辞走过去查看通道入口,刚一走近就闻到似有若无的腐臭和血腥味……街区角落里本就藏着不见天日的死尸,雨流冲刷出的血水四处流淌,空气中本就到处弥漫着血腥,但楚辞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怎么了?”撒普洛斯不禁问。
楚辞一言不发的找出一块粒子炸弹贴在通道外门上,撒普洛斯瞪着眼睛问“你干嘛——”
砰!
爆炸产生的浓烟团很快消散在雨中,可是除了巨响过后的余音,通道里竟然一丝其他声音也无。
而那股腐烂血腥的味道更甚。
连本来要出声质问的撒普洛斯都愣住了,强行炸开通道,里面躲避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婆婆满是褶皱的脸庞狠狠抖了一下,她嘴唇一张一翕,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楚辞打开了终端上的应急照明,慢慢走进了通道里。
通道口是一截通往地下的台阶,街道两边还亮着的霓虹投下浅浅的暗影,深红色,连汇积在台阶上的雨水也都被映得黑红,再仔细看去,那并不是水洼,而是一滩未干的血!
他踩着那滩血走下台阶,西泽尔跟着走下去,撒普洛斯咬咬牙也拽着老婆婆跟了上去,而老婆婆叹了一声,叹息声里透着悲哀。
虽然早有预料,但撒普洛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生活在雾海,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也对杀戮司空见惯,可是数不清的成堆叠起的人体,焦黑带红、血肉模糊,旁支迭出的断臂、布满了惊悚和绝望的灰白人脸……撒普洛斯只觉得内心深处泛起一股难言的恐惧和恶心,胃里似乎有一条虫子,在沿着他的食道往上爬。
全都死了……
“看上去像是温压弹,”西泽尔低声道,“灼烧的痕迹很严重。”
楚辞沿着地下空洞环绕了一圈,终端的应急照明只能照亮周身一两米,没有温度的冷白光线打在那些已经僵硬的尸体上,似乎剥夺了它们的色彩,只剩下死人皮肤的惨白和被血浸透的黑红……惨白猩红中忽然有一点明亮的色彩,是夺目的粉红,楚辞走近过去,才发现那是某个人的头发。
她双目圆睁,眼睛里残留着最后的惊恐,透明外套早就不见了,上身只剩下半件吊带,因为另外半件,连同穿着它的半边身体,都烧成了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