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尔愣了一下,恍然的道:“我就说卡莱·埃达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感应科技的大老板!”
楚辞:“……”
他凑到西泽尔耳边,低声道:“他今天是不是撞到了脑子,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完一拍脑袋:“不对,他平时也没多聪明,但今天格外不聪明。”
阿萨尔:“……我听的见。”
楚辞无辜的眨眼:“我知道。”
满脸写着“我故意的”几个大字。
西泽尔暼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道:“他喝了不少酒。”
“哦……”楚辞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所以感应科技所谓的‘信息泄密事件’,只是搜寻埃达女士的借口。”
“不能说感应科技,”艾略特·莱茵沉吟道,“恐怕只有黄庭一个人。我们都知道感应科技内部其实有三个派系,以卡莱·埃达为首的新派;反对她上位、并以黄庭为首的旧派;以及技术顾问团,后者保持独立,永远以公司利益为首,不会倾向于任何一方。”
“所以这次卡莱·埃达疑似遭遇不测,很有可能是黄庭发难。”西泽道。
“这二人的斗争,从卡莱·埃达有执掌感应科技的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气我活,这一局目前来看是黄庭占据上风,起因很有可能……”
“撒普洛斯。”楚辞接着莱茵的话道,“我之前说过,埃达女士信任威廉姆斯,他甚至知晓撒普洛斯的存在,却也不知道他躲藏在什么地方。可黄庭是怎么知道的?”
“这恐怕要等见到他们之后才能知晓。”
“可我们对于他们现在的动向没有任何线索。”
“也不能这么说,”莱茵又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橘黄色的火苗一闪即逝,“叮”一声,他又将盖子盖上,“卡莱·埃达,她知道我要来占星城。”
西泽尔忽然道:“她在求助?”
阿萨尔迷惑道:“求助什么,什么求助?”
楚辞将他推开到一旁:“哎呀,你别打岔。”
阿萨尔只好缩在藤椅里,一头雾水的继续听着,尽管什么也听不懂。
“她找情报贩子打听各种消息不是为了混淆视听,而是在传递消息。”
艾略特·莱茵笑道:“我猜是的。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迷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高度冒险的做法,因此她绝不会留在一百三十六层或者再次回到八十七层,她一定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么一来她在一百三十六层找情报贩子打问信息的举动就完全多此一举,或者别有用意。”
“她大概早就离开一百三十六层了。”楚辞嘟囔道,“她可精明着呢,”
“明天我们分头去收集信息,”莱茵道,“尽可能将卡莱·埃达找过的情报贩子全部找到。”
“这还不简单?”楚辞懒洋洋的道。“跟在感应科技的人后面,捡现成的就行。”
艾略特·莱茵笑意深了些许,道:“也是个好办法。”
他先上楼休息去了,西泽尔去大堂拿房间的电子码,楚辞喝了两瓶果汁有些撑,决定出去走走。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夜场也都逐渐散了,路边有酒鬼哀歌,惊醒凶恶野犬,一人一狗追逐着狂奔过地下通道,可惜除了楚辞之外,再没有别的观众。
他去了一家便利店,从店里出来,看见阿萨尔蹲在路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了,贼兮兮的问楚辞:“你哥,西泽尔的精神力等级是不是很高?”
楚辞点了点头。
阿萨尔神情僵硬了一下,又道:“他……会操纵机甲吗?”
楚辞道:“你觉得呢?”
阿萨尔紧紧的抿嘴唇:“我没见过。”
“你见过。”
“什么时候,”阿萨尔疑惑,“我怎么不记得。”
楚辞指了指他脸上的伤疤:“他上次打你的时候。”
阿萨尔:“……”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真的姓穆赫兰吧,只是重名对吗?”
一抬眼却看见楚辞满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阿萨尔:“你快否认。”
楚辞指了指身后的便利店:“买醒酒药去吧,别活在梦境幻影之中了。”
说着就往回走,阿萨尔追上来:“我清醒了,我早就清醒了。”
楚辞没有理他。
快要走回酒店的时候,他忽然道:“你这次为什么又和感应科技对着干了?不是刚得罪完凛坂公司吗?”
“我说了我在找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卡莱·埃达?”
“撒普洛斯,你刚才没听到这个名字?”
“嗐,”阿萨尔发出一声鼻音,“我都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你就跟着干啊?”
阿萨尔小声嘀咕:“我哪敢忤逆你……”
楚辞停下脚步看向他,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最终挠了挠头,道:“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有人帮忙……你这家伙虽然脾气古怪还总爱捉弄别人——”
他看到楚辞揶揄的神情,立刻及时止住,停顿了几秒钟,低声道:“但你还是救过我好几次,我没忘。”
楚辞似乎笑了一下,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句什么话,但是阿萨尔没有听清,因为他被眼前的这个少女极少有的笑容所震慑,既不是嘲讽的讥笑,也不是轻蔑的冷笑,而是一个很淡,却涌现真实情绪,美丽到极致的笑容。
就像夜里忽然开出来一朵惊艳的昙花。
楚辞走远了,阿萨尔才蓦然地回想起来,她说的是,谢谢。
……
楚辞回到酒店大堂,本以为艾略特·莱茵已经上去了,此时却见他依旧坐在大堂沙发上,似乎正在和西泽尔说些什么。
“你干什么去了?”西泽尔问。
楚辞朝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烟盒,转而递给了艾略特·莱茵。
莱茵先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神情,几乎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自己一直放在口袋里把玩的打火机。
“我看您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烟瘾犯了。”楚辞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艾略特·莱茵叼着烟按开打火机:“我早说过你有做侦探的潜质。”
看来这是莱茵先生称赞别人唯一的话语。
“不过便利店里只有卷烟,没有烟斗。”楚辞道。
莱茵深深吸了一口烟卷,吞云吐雾之际,道:“很不错了,慕容劝我戒烟,我出门的时候他让简纯把我的烟斗藏起来了。”
“那你可以自己买卷烟啊。”
“我和他打赌,不能自己买烟。”
楚辞耸了耸肩,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道:“说起来,您这次为什么选了这么好的酒店?”
平时不都是小旅馆或者工人宿舍之类的。
莱茵摸了摸鼻子,道:“上个月和慕容打赌赢了,赚取了一笔不菲的赌资……”
楚辞指了指他嘴里叼着的烟卷,道:“那看来这个月是不行了,早知道我就不给你买了。”
“没关系,”莱茵点燃了一根,微笑道,“我和他打赌的条件是不能自己买烟,又没说不能让别人帮我买。”
“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楚辞道,“但是这个月赢的钱要分给我一些,你七我三。”
艾略特·莱茵爽快道:“没问题。”
西泽尔好笑道:“你连自己朋友的钱都赚?”
“那当然,”楚辞眨了眨眼,“慕容司令那么有钱,分我一点怕什么。”
艾略特·莱茵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上楼之后,楚辞饶有兴致参观了其他人的房间才返回来,躺在床上,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大概是因为贵价酒店环境太舒适,他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朵蘑菇,需要有人给他浇水他才能成长,可是西泽尔死活就是不给他浇水,不仅不给他浇水,还非得说蘑菇需要冬眠,让他睡觉。
好家伙,生物学知识全部还给老师了。
西泽尔问他:“你还分得清楚我是谁吗?”
他清楚的说出了他的名字,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下子就凑过去,在西泽尔脸上亲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应该亲得还挺用力,“吧唧”一声很响……然后,然后他就醒了。
睁眼看到屋顶的特制的水波纹天花板和造型别致的水晶吊灯,将灯上第三排第六列那条水晶流苏足足观察了三秒钟。
然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是来占星城寻找他的朋友撒普洛斯的,而非一朵无人浇水的蘑菇。
意识清醒之后,梦境的细节逐渐淡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亲西泽尔,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说奇怪吧,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陈柚还说楚辞在梦里答应做她女朋友呢。但是说不奇怪吧,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楚辞抱着脑袋仔细回想,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因为这个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他记得自己在搂着西泽尔的时候,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像是重鼓。
“这也太奇怪了。”楚辞呢喃,瞪着眼盯住那根流苏,一直到天亮。
西泽尔叫他去吃早饭的时候,他仍旧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吊灯上的水晶流苏。
“你怎么了,”西泽尔问,“没睡醒?”
楚辞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道:“我做了一个梦。”
西泽尔好奇:“什么梦?”
楚辞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忽然不想说了,他胡乱道:“我梦到这这个灯里关着一个妖怪,一到半夜就要出来吃人。”
说着打了个呵欠。
西泽尔好笑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半个都没睡着吧?”
“睡觉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凌晨四时了……”楚辞嘀咕着,去卫生间洗漱。
将脸颊浸在手掌心冰凉的水流中时,他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让西泽尔知道自己在梦里亲过他的事!
这太丢人了,最好快点忘掉。
早饭之后,几个人分头出发,去往不同的区域搜集信息,楚辞让埃德温给了西泽尔,而他自己决心作弊,他去找了威廉姆斯。
这个点威廉姆斯还没有起,饮料店也才刚刚开门营业,星星见到他的时候颇为惊讶,连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嘴巴缓慢的一张一合,一道电子合成的柔和女声道:“卡莱怎么样了?”
楚辞挑了一下眉,这才看见她耳朵背后靠近脖颈的位置,贴着一枚模拟翻译器。这东西的原理是可以捕捉到佩戴者的口型动作,据此来模拟人类真实的发声,一般使用者都是失声患者。
这种小机器在联邦虽然价值不菲但也时常可以见到,但在雾海,这还是楚辞第一次见。
楚辞缓慢而清晰地问:“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星星点了点头。
楚辞道:“暂时还没有找到埃达女士,不过已经又线索了,这次来就是想找威廉姆斯先生帮忙。”
“你休想!”威廉姆斯暴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接着是一阵重物翻倒的响动。
星星脸上的神情很着急,但翻译器却只能声音柔和道:“没事吧?”
半晌,威廉姆斯道:“没事,让她走吧。”
星星看向了楚辞,楚辞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高声道:“我需要帮助,可以支付相应的对价。”
威廉姆斯没有回答,星星对着楚辞做了一个手势,但是楚辞没有看懂,她就已经匆匆的跑上了楼,一会又下来,道:“他叫你上去。”
楚辞说了声“谢谢”,然后迈步上楼。
前几天刚刚造访过一次的起居室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威廉姆斯没有穿丝绸衬衣,而是穿着一套看起来非常厚的睡衣,显然刚刚起床。
“你要感谢星星,”威廉姆斯很生气的道,“如果不是她,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赶出去,并且再也不允许你踏入我的房子半步!”
楚辞皱了皱眉。
他虽然只和威廉姆斯打过两次交道,但是在他印象里,这是一个精明、世故而又狡猾的商人,断然不会像现在这么暴躁易怒,是什么让他短短几天之内,性情竟然变化至此?
而接下来的对话里,楚辞找到了以上这个问题的原因。
“我们得到消息,感应科技内部发生了一起信息泄漏事件……”
威廉姆斯打了第一个呵欠。
“现在一百三十六层所有的情报贩子都人人自危,生怕公司的逮捕波及自己。”
威廉姆斯打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呵欠。
“我朋友遇到了感应公司的人追捕某个情报贩子,他们的对话中提到一个地址,恰好和挨打女士有关……”
威廉姆斯打了个第三个呵欠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楚辞:“……”
原来威廉姆斯先生是因为被吵醒所以才如此暴躁。
代入了一下自己瞬间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沉默了一会,诚恳的道:“要不您再睡一会,等您醒了我再上来?”
威廉姆斯声音很大的擤了一下鼻涕,慢腾腾从躺椅上爬起来,打开了窗户。
冷风瞬间灌入,房间中的温暖荡然无存,他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冷冷地道:“自从我退休,我就没有这么早起床过!”
楚辞:“……敢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退休的?”
威廉姆斯“哼了”了一声:“十年前。”
好家伙。
睡了十年的懒觉有朝一日被打断,那确实值得暴躁。
威廉姆斯关上窗户,楚辞见他没有将自己赶出去的意思,便继续道:“按照莱茵先生的推断,我们需要收集所有和埃达女士有关的讯息,尤其是她对一百三十六层的情报贩子们的委托。”
“莱茵觉得卡莱是在向他求助?”威廉姆斯阴沉着脸道。
楚辞点了点头。
“可他难道没有想过,卡莱为什么要向你们求助?”威廉姆斯语气讽刺,“我就在一百三十六层,她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救命。”
楚辞抬起头,直视着威廉姆斯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她不信任你。”
威廉姆斯鼻翼翕动了两下,楚辞清楚的从他眼里看到了愤怒和悲哀,那情绪如此澎湃又如此复杂,一时间难以分辨清明。
半晌,威廉姆斯低声道:“你说的对,她不信任我,她不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