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瑶被呛得答不出一个字来。她生气,气自己也气墨离。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自己,又为什么自己要上勾。她不是一直自诩很聪明的么?为什么没有察觉他的受伤其实是一个计而已!所有的恼怒,化成了一股力量。她默默的垂眸,疾速完成手中的包扎工作,然后背着药筐回家。整个过程不再与墨离说一句话。因为她怕再多说一个字,哪怕是无意的,也会被墨离当成“证据”证明她心里有他。秋风吹来,不知何时这片芦苇已经开出一朵朵白绒绒的花儿来,像是给金黄的芦苇丛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雪微凉,心微凉。墨离坐在废井旁,望着方瑶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良久,黑色的眸中似有一道坚定的光芒闪过。从这次之后,方瑶便不再走这条路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村头的路口下山。她想,这条路人来人往,墨离总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去堵她。是,墨离确实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去堵她,但她也低估了墨离的智商。她聪明,墨离更聪明。他不会去山脚下的路口等她,而是改在半山腰。同样的鲜血淋漓,同样触目惊心的伤势,他靠坐在树底下,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紧紧贴在皮肤上,不知是血染的是汗透的。总之让方瑶看着无比的生气。他为什么这样的折磨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每问一次,那怒火就像滚起来的火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告诉自己,不能救,不要救,一旦施以援手,他就更确定他心中的答案。方瑶狠下心,默默的转移视线,抬腿向前方走去。然而刚刚与他擦肩而过,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一记闷哼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方瑶回头,就见墨离躺在地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心里猛然一惊,再也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扶起他。这次她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也没有表现任何的紧张和心疼,就是默默的替他处理伤口。伤的还是昨天原来的地方,绷带全部染红,那血浮在表面,结成厚厚的血块,想是昨天的血咖没有处理,回去之后也没叫宣叔帮他换绷带。墨离缓缓睁眼睛,看到方瑶为他上药,嚅着煞白的嘴唇,笑了。“你不是不打算理我吗?”都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头。方瑶忍住气,声音异常平静的问道:“这次又是你寻找答案的方式吗?”“是。”墨离毫不犹豫的回答。“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答案?”不惜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受伤,值得吗?“因为它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个答案同方瑶的人一样,于他而言,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方瑶刚刚坚硬起来的心此刻听到这话不禁又柔软了一分,这个墨离,别看他不会说话,一旦这个嘴张开,句句戳中她的泪点,叫她不得有所触动。“重要又如何,不重要又如何,我们两个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所以这个答案不管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其实真没有什么意义。墨离却不这么想。他认为一段感情,除非对彼此不再有感觉,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力。只要方瑶承认她心里一直没放下过他,那么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所有摊在他们面前的困难。即便未来渺茫,也不要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而分开,他不甘心。当初跟方瑶表白的心有多坚定,此刻的坚持就有多坚定。然而方瑶看不到。他也不想仅用嘴巴去说,因为该说的他都说了,他只想实际行动去证明,去挽回方瑶的心。接下来的空气是沉默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却好像又说了许多一样,各自有各自沉重的打算。处理好伤口,如昨日那般,背着筐子默默下山。第二日,方瑶不知怎么想的,又去芦苇丛。白茫茫的芦苇花如白茫茫的雪,她一步步走着,在废井旁,再次看到了墨离。这次他依然受着伤,依然的全身一片血红之色。还是右肩旧伤,因为没有好好休息,反复的拉扯,那伤口自然会再度裂开。墨离就这么静静看着方瑶,没有任何的言语,仿佛他知道方瑶一定会帮他包扎似的。而方瑶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只是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上天好像给两人下了魔咒。墨离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带伤等她,有新伤也有旧伤。而她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给他上药。而这种魔咒,就像是一种默契,方瑶试着更改路线,可无论她走到哪儿,都能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他。而墨离很享受这种默契,因为受伤让他觉得方瑶是真真切切的在关心和在意。方瑶似乎也习惯墨离用这种方等她了。终有一天,她再次下山返回的时候,却是没有看到他人,心里竟失落落的。她其实应该庆幸的,看不到他,就说明他好好的在府里,总比上山受伤强!殊不知,墨离没来,不是他好好的在府里休养,而是病了。此刻,在他房中,千荨、墨轩、墨德、墨成还有白生,都无比紧张的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墨离。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从昨天下山回来晕倒在门口就一直到现在不曾睁下一眼,墨成几个吓得只剩半条命。刘慈宣把完脉,沉重的叹了口气。他这一生好像所有的气要在这几日叹完一样。“怎么样,殿下他究竟如何?”墨成急急问道。“情况不太好,血气严重不足,而且伤口也有发炎的迹象。加上营养不良,底子弱,这次若再不好好修养,后果不堪设想。”墨成听到这话,猛然一惊,困道:“血气不足?怎么会血气不足?还有伤口,哪来的伤口,这几日没听殿下受过伤啊?”他边说边看疑惑的看向千荨。莫不是跟这些护卫练手的时候,没轻没重的把殿下给伤了?若是如此,为何不禀报?千荨道:“殿下这几日鲜少找我们练武。”她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习惯性的实话实答。“没找你们练武,那这伤口哪里来的?”他每日都看到殿下往练武堂的方向去,不是练武那是去做什么。“哥哥好像出府了。”一直没吭声的墨轩小声道。“出府?”出府做什么,他怎么不知道。墨轩继续道:“哥哥这几日都有出府,每次都是一身血的回来,他叫我不要告诉你们,我便没有说。”若是知道他病得这么重,他怎么也不会瞒着大家了。墨成就着墨轩的话脑子稍稍一想,便知道了大概。九殿下定是去山上了,受了伤又直接去找方瑶,因为东山村现在也就只有方瑶这个大夫坐诊。而且九殿下除了刘慈宣和方瑶,他是不会让陌生人为自己诊治的。而刘慈宣整日呆在府中研究制毒的解药,他根本没空见到九殿下,只有方瑶了。且看他身上包扎绷带的手法,他就确定这一点。从前受了伤,九殿下会修养一阵子再进山,可小殿下说他几乎每日都出府,也就是说,他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如此反复,哪怕伤痛可忍受,那血流多了也会吃不消。怪不得刘慈宣说他血气严重不足。可殿下为什么这么做?仅为了博取方瑶的同情,继而挽回她么?这么做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