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有结巴,墨离下意识的挑了下眸子。接过卷宗翻看了下,眉宇微拧,薄怒浮上脸庞,最后哼笑了句,将卷宗甩回李岩的怀里。李岩颤颤巍巍的接住卷宗,两手高举,不敢说话。杜捕头更是往后退了两小步,才稍稍感觉那突然倾泄出来的寒意不那么慑人。“怎么了?”方瑶感觉不对劲,走到李岩面前:“李大人,我可以看看这卷宗么?”李岩没有说话,却是将那卷宗恭敬的往方瑶面前抬了抬。查阅官府卷宗,非相关负责人是不能随意翻看的。但她有殿下这层关系,就另当别论了。方瑶拿起来看了看,倒是没有如同墨离那样生气,不过也很疑惑,这方敏秀到底做了什么让陈菊甘愿替她顶罪的。“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说给我们听听么?”她很想知道,公堂之上,方敏秀在人证物证都俱备的条件下,成功洗脱自己主谋之罪,推卸给陈菊。她更想知道,陈菊那么怕死的人为何甘愿成为替死鬼。李岩先是看了眼墨离,然后才道:“其实案子到最后,陈菊也没有认罪......”一切都是被逼的。方敏秀去买红信时,因为蒙了面,所以根本不能明确判定她就是那个买药之人。至于物证,红信是在西屋搜到的,可最终的位置却是在陈菊的床底下找到,而且包着红信毒粉的布巾也是陈菊的。如此,陈菊的嫌疑自然更大。当然陈菊起初不肯承认这事与她有关。但墨离最开始就给李岩提了个小醒。三个刁妇,陈菊胆子最小,因此她的突破口最大。李岩从开始问话就直接针对陈菊,因为那盘水是她打翻的。然后才象征性的问了方敏秀和方张氏几句话。陈菊一看案情对自己不利,又有物证在场,那布巾她无法否认,而方敏秀和方张氏怕被一同判罪,在被审问时,言语间都有暗示陈菊就是凶手的倾向。陈菊自知这次逃不过,又气方张氏和方敏秀的出卖,索幸就把这二人都抖了出来。可是水是她打翻的,包着红信的布巾也是她的,而且方敏秀和方张氏还间接透露陈菊这两年跟大房的恩怨,这罪无论如何都坐实了。而陈菊指控方张氏和方敏秀是主谋一事并没有证据,两母女又异口同声说她才是凶手,她一张嘴怎么也说不过人家两张嘴。且指控陈菊的证据确凿,针对方张氏和方敏秀的却找不到半点人证物证,全是她一面之词而已。纵然李岩从思想上判断,方张氏和方敏秀亦是同谋,可苦于没有实证,所以不能判其同罪,顶多就是知情不报,以包庇、纵容之由打了五十大板而已。这个结果,与墨离想着陈菊赐死,方敏秀和方张氏终身牢狱之灾是有很大区别的。他自然不满。“罢了,五十大板,以我那个祖母那把年纪,不死也残,也算是得了恶报了。至于方敏秀,啧,还真是小瞧了她!”方瑶亦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不过事已至此,不满意又如何。她只是觉得陈菊虽死不足惜,但给方敏秀做了替死鬼,到底还是冤了些。“千算万算没算到,方敏秀居然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结果。她怕事情会败露,每走一步都算得精细,连嫁祸的人选和证据都提前准备了。这种手段和心机,我都要高看一眼了。”墨离冷笑,眼底寒意凛凛,若不是有李岩在场,他会毫不掩饰自己对方敏秀的杀机。原也知道方敏秀不是个简单货色,但想着她在陈家做事,所见所学也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哪里料到会她心思竟这般深。也是他大意了,他应该先一步确认物证,审问人证再移交县衙,或者他更应该在牢里看望瑶儿之后,第一时间让千荨挥剑直接解决方敏秀才对。他太相信陈菊反咬的能力了。“算了,谁能想到她居然会在买红信时,用陈菊的布巾包裹。谁又能想到,她会把剩余的红信藏在陈菊的床底下,哪怕你想到了,你也不知道那包着红信的布巾到底是谁的。”方瑶劝慰。饶是她,就算是她把红信搜到,也未必想到这一层,何况墨离当时根本不在场。杜捕头深觉这事自己有责任,因为红信是他搜到的,他或者应该在那个院子里当场质问那布包是谁的,自己先作最初的判断,如此,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结果。他腿一弯,单膝跪了下去要请罪,李岩亦感觉这个案子审到最后差强人意,也跟着跪了下去。墨离有些心烦,但也知道怪不到他们头上去。抬手叫他们都起来,然后问道:“那几个人证呢?”他们没有见到方敏秀的真面目,凭其身材的声音也能判断买药之人,有他们的指控,方敏秀应该很难脱罪才是。李岩惭愧道:“那几个都是街面上有名的混混,惯会偷奸耍滑。怕抓不到真凶受连累,在所有证据对陈菊不利时,断然反水,都一口咬定陈菊才是买药之人......”说起这事,他也气。公堂之上,岂容他们说话这么前言不搭后语,随意戏弄。把王法和朝廷当什么了,所以最后李岩也赐了他们五十大板,扔出大街。方瑶听到这话,总算彻底恍然大悟。这么多人指证陈菊一个人,她百口莫辩。这个替死鬼,陈菊不当,谁当。待李岩和杜捕头退下后,气氛极其凝重。墨离不甘他辛苦找到的证据,最后竟是这个结果,让方敏秀和方张氏逃脱了。方瑶安慰道:“气大伤身,别想了。虽然没有让她们终生吃上牢饭,但五十大板也着实不轻了。方张氏本就残了一条腿,这回怕另一条腿也保不住。方敏秀,我那个小姑姑,虽年轻,可细皮嫩肉的,五十板子下去定然也吃不消。搞不好,跟着残了也不一定。”“只残不死,终究还是便宜她们了。”墨离还是不甘。若他提前派人去搜陈菊的屋,把红信转移到方敏秀的床底下,把包着红信的布巾也换成方敏秀的,或许就不会节外生枝了。还是轻率了啊,以为几个粗鄙刁民,不是他对手,结果......墨离觉得从这件事情上来看,他还是不够稳重,不够成熟,不够仔细,不过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也不尽然,残了有残了的痛苦。像我小姑姑那种性子,身残其实比死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