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贝尔饭店的套房内,一个身穿黑色新制衣的年青人在套房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他不时的把指关节批得哈拉咯拉直响,时而喃喃地自言自语。最后,他又重重地朝着沙发上“砰”地坐下。
“为什么?”
紧皱着眉头,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他再一次自言自语道。
“既然已经签发了逮捕令,为什么陛下要发来这份密电。”
若是这会巴黎政商界的要员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很难想象这个来到法国一个半月,用自己的风度征服了法国社交界,同时让法国人意识到中华帝国官员与满清官员的截然不同的中华帝国司法部长、列国考察团团长张峰。
两个月前当他离开意大利时,意大利刚刚卸任的乔瓦尼·乔利蒂总理就对法国记者说道。
“如果说,对于莫里斯总理有什么祝福的话,那么就是希望他能在张部长的面前表现得出色一点。”
他之所以在说出这番话来,最根本的原因是当他同张峰会面的时候,本身就是世家公子出身在美国期间又接受过教育的他,表现出的风度和举止,让乔瓦尼的举止显得不够文雅,甚至有点掉了价,以至让意大利报界大加嘲讽。
等到张峰到达法国之后,有了意大利总理的前车之鉴后,从接见张峰的那一刻起,莫里斯就举止谨慎,甚至有些刻意追求,为了不至让法国的报界嘲讽自己,刚刚上任的莫里斯处处表现出“西方绅士”应有的风度,甚至不顾眼前这位举止中无不带着“绅士风度”的年青人,是一位东方人。
什么抢先伸出手来等待和张峰握手,所表现出的热情,还是在两人会面时莫里斯主动接过他的大衣所表现出的殷勤,都是中规中矩。但是不经意之间,还是露了怯,相形之下,举止得体而自然的张峰,却在颇有风度的接受着他的这种无意中流露出的“恭敬”。
在法国的报界对莫里斯的表现流露出失望的同时,报纸上的对这位中国司法部长的评价是:在彬彬有礼之下藏着的司法官员是钢和冰。钢和冰是什么意思?就是又硬又冷。然而在他的那种彬彬有礼的举止下,你又说不出什么。
外交家当到这个份上,那得算是臻入化境了。
可这时,这位让法国新闻界追捧,受到热情的法国女郎的崇拜的“东方绅士”,却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此时他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这真是一个难题啊!”
长叹一声,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去,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砰的一声开一扇窗,朝着塞纳河看去,猛地他又把窗关上,几乎震碎玻璃。
“法律是不容干涉的,不是吗?”
自语出这句话时,他又无奈的摇一下头。
“哎,你怎么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这么天真,法律是公平的,但是司法中不也存在辩诉交易不是吗?”
在说出句番话时,他的心裏又冒出一个声音。
这不一样,如果不逮捕他的话,那么无疑就是就是渎职!可陛下的密电!
他看着和司法部发来的电报一前一后到达的电报。
“……放其流亡海外!”
电报中的其它内容他都直接忽视了,但唯独这一句,他忘不掉,之所以无法忘记,是因为陛下的密电表面上是为了“政局安稳”,但实际上却是对司法系统的横加干涉。
如果自己按照陛下的指示的话,那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司法独立!
这是身为司法大臣他一直追求的,而且也一直为此努力着,在执政府时期,他争取到的是法院同地方政府的剥离,两者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的,法院的预算来自于国家,预算唯一的威胁就是执政府,司法机关的所有开支都要经过执政府的审批。
而在他带团出访之前,作为和执政的交易,执政批准他提出司法独立,而最重要的就是预算的独立,他巧妙地利用了执政和其它政治力量的矛盾,使得执政在登基之后,签署法令,司法部提出的概算,咨议院不可以删减,只能加注意见。
资源的独立,才有司法的独立,司法的独立,法院的独立,两者的独立,最终带来的是无外来的干涉,这才有了法律的相对公平。而法律是否公正却又是社会是否公正的最后一道底线,如果司法存在不公,那么整个社会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公正的可能。
“也许……有人会笑话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有时候,理想主义者也不错,至少敢想,如果连敢想都不敢想,怕也就没人敢做了!”
“有时候理想会妥协于现实!”
“妥协?可以妥协一切,但法律的公正却是不容妥协的!”
在启程赴列国考察之前与陛下交谈时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法律是不容妥协的!”
在心下用力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看了一眼那份电报,最后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理想与现实吧。
在现实之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因素试图干涉法律,权力与舆论!
如果中国的司法独立面要付出代价的话……就从我这开始吧!
最终张峰还是作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维持法律不容干涉底线,只有悍衞这条底线,才有可能去悍衞那条社会公正的底线。
“方警官!”
衝着门外喊了一声,客厅的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身穿中国警服的警官,他是警察总局派来的是随团考察员之一,同样也是考察团的安全负责人之一。
“这是国内签署的逮捕令!”
“逮捕令?”
“今天晚上,我会在公使馆举行宴会,到时在公使馆内将孙文逮捕!”
在他说出这番话时,张峰知道现在自己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与法国政府协调处理此事,必须要将孙文押解回国,在公使馆内逮捕是符合国际公约的,唯一的问题来自法国司法机构是否会在离开公使馆后,插手此事。
理想主义者,总是有着超乎他人想象的勇气,他是如此,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先生,你必须要离开!”
汪兆铭看着面前的先生恳请道,一个小时前,在他离开大巴黎市议会会场去厕所时,有一位调查局的特工给透露给他一个消息。因涉嫌上海共和派通敌叛乱案,孙文和自己都被司法部批捕了,团长在公使馆举行宴会,他们会在公使馆内被逮捕,然后归国,移交司法,进行审判……
逮捕、归国、审判……汪兆铭可以想象,一但上了法庭,调查局的人誓必会让自己上法庭作证,那怕就是伪证,只要先生没逃,肯定就会把他送进监狱,而自己呢?却落得出卖先生的罪名。
对于年青的汪兆铭来说,他知道,到那时自己会成为什么,一但上庭作证,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可如果不去作证的话……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自己这辈子同样也会身败名裂!到那时,有几个人会听自己的解释?
作证也是身败名裂,不作证也是身败名裂!
可现在既然调查局给了先生一次逃跑的机会,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先生逃了,自己的名声也就保住了,只要先生不上法庭,自己就能……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