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需要什么?”
面对陛下的带着怒气的甩来的“包袱”,管明棠反倒是用一个反问顶了回去。他的反问倒是让张之洞、刘能贤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过去人们常说“管大人在西洋的时候,肯定成天拿豹子胆下酒”,这话换成今天之前,或许张之洞还会一笑了之,可这会,他却笑不出来了,他不是没见过顶撞皇上的臣子,就是慈禧那里,不也有人顶撞她吗?
但像管明棠这般没有顾忌的,今个他算是开了眼了。
出人意料的是,张之洞注意到有着“开国公”别号的史司却没说话,他只是神情严肃的半闭着眼睛,似乎全未留意到管明棠的不恭似的。
这风头不对啊!
张之洞注意到了,作为“事主”的袁世凯自然也觉察到了,袁世凯甚至特意观察了一下史司的呼吸,他的呼吸不紧不慢,全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态。
若是换做平常……估计这会史司早就扑上来衝着管明棠咬上两口了,可今天,他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对管大人的“无君无父之行”来个视而不见。
闷哼一声,陈默然倒是没说话,不过却坚着耳朵等着管明棠继续说下去。
“我们最需要机器。但是,为了造出机器,需要钢铁。而为了机器能开动,需要动力。这……”
沉吟片刻,直视着似是沉思的陛下,管明棠方才开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才是中国所需要的!至于农民……”
原本慷慨的声随之一变。
“等将来国家富强了,直接免掉亩田农税也就行了!”
听着管明棠的话,所有人都明白他是要递给陛下一个选择,是选择工业,还是选择农业。是选择强国,还是选择弱国。
“陛下,尽管我们造出世界上最多的汽车,尽管我们可以生产出近两百万吨钢铁,但本质上,我们还是一个农业国家,中国,离开了沿江工业带,离开了各省省城,这么大的中国,看不一盏电灯,一台机器,这个国家和两千多年前一样,依然是原始的、落后的几千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农耕国家,这就是中国!”
毫不客气的点出一个事实的同时,管明棠又用看似劝导却是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在农业的问题上,臣觉得很多人都可能犯了一个错误,相比于的欧美,甚至于俄罗斯,我们的农业都是极为落后的,在美国,一个家庭可以耕种数百亩耕地,而在中国,一个家庭最多只能耕种二三十亩地,这才是我们农业落后的根本,我们在农业上浪费了太多的人力,而现很多人看到占中国人口90%的农民都很贫穷,所以就都想在土地政策上做文章,什么减租降息,什么耕者其田,在某种程度上根本出发点和方向都是错误!”
尽管有无所顾忌之嫌,但在说的时候,管明棠还是把问题引到“很多人”身上,而不是直指提出这些的陛下。
“现在的现状决定了,我们必须用大量的人力分散在条块分割的土地上,才能完成供养全国民众的农产品生产。只要这个现状得不到改变,农业人口就不可能减少!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中国不仅不应该实现耕者有其田,反而应该通过向地主、富农提供价格低廉的农业机械甚至机器,用现代化的畜力机械取代人力,用机器取代人力,用机器把雇傭农,把中农、贫农都赶到城里中,他们可以进入工厂,可以卖餐点,可以去修路,在这个过程国家需要做的是什么?就是尽可能的向他们提供的更多的就业机会!”
若是在过去,张之洞怕早都大喊起荒唐了,无农不稳,几千万甚至上万万农民失去在乡间做工的机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流民大增,意味着混乱,甚至就连同原本半闭着眼睛的史司,这会都被惊地瞪大着眼睛,而陈默然同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管明棠。
“我们可以买来最先进的机器,并逐步生产先进机器,可以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工业品,可我们的市场在什么地方?有可能像汽车一样,依靠出口吗?汽车出口为何在美国遭官司缠身,我们要依靠的必定是国内市场,短期内建立的‘替代型工业’不正是为了满足国内市场的需要吗?在中国,10%的城市人口,消耗了70%的现代工业产品,90%的农民,只消费了30%的工业产品,农民、农民……三个农民家庭的工业品消费,也赶不上一个城市贫民家庭的工业品消费!”
面对着管明棠的滔滔不绝的话语,陈默然和其他人一样处于惊讶之中,他说的是什么?用自己所熟知的词汇,就是“城市化”,后世谈了几十年,从什么城市化,又到什么城镇化,结果最后还是农不农、城不城的,无非就是一个口号。
“那怕就是贫民窟里的贫民家庭的消费,也超过农民!”
“照你这么说,如果将来,真的有成百万上千万人,甚至上万万人被机器‘赶’到城市之中,到了春节,他们回家的话,仅仅只是交通问题就是噩梦!”
尽管不否认工业国正是中国需要的,也是自己追求的,但陈默然还是用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来反驳管明棠,或许说纯粹就是为了藉着这个反驳,去告诉他,他不可能永远正确!
在几十年后的中国,有几亿民工,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季节流动性人品,当然中国还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春运,多年前,读大学的时候自己甚至还“有幸”体会过“若是没戴尿裤,就能挤的让别人怀孕”的春运。
眼睛微微一睁,管明棠用不解的眼神朝陛下看去,不仅他,几乎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陛下,陛下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陛下”
觉察到陛下似乎为他的反驳有些得意,管明棠心裏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若是妻儿老小皆在身边,又岂需在春节时回乡?在城市按了家,家人都在城里,回乡……顶多也就是偶尔为之,谁会刻意回老家呢?”
在管明棠犹豫着用尽可能不刺|激到陛下的言语说话时,办公室内的众人都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陛下的“失言”。
觉察到他们的神采,陈默然意味到自己似乎说出了一个“白痴”似的问题,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可不对啊,这裏是中国,那里也是中国,为什么他们就这么自信这裏不会有春运。不过似乎……好像,春运只有中国存在,可……
虽说心下有些疑惑,可陈默然还是决定不问这个可能有损“天威”的问题。
“管大人,不知,如果那么多贫民挤入城市,谁知道里头没有鸡鸣狗盗之徒,若是他们找不到工作,反而可能沦为盗抢之犯,若流民为人所用,怕又遗祸无穷啊!”
见这会已经没人关注工作营了,袁世凯便开口问出一个自己权责范围内的事务。
“袁大人,我们要想在较短的时间里完成从农业国到工业国的体制转换,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一些社会的复杂混乱,自然大量的城市贫民也是其中的问题之一,相应的会带来一些混乱以及这样那样的问题。重要的是除了从农业到工业变革外,还有从落后的小农经济到现代工商业经济的变革,更进一步还有从农耕文化‘黄土文明’到工业文化‘钢铁文明’的大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