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格勒的每一天的开始都是同样的景致。
当大多数人还在梦乡里酣睡时,一轮朝阳跃出远方的地平线,将笼罩着这座城市从波罗的海来暖流与巴伦支海吹来的寒流相汇时的生出的厚厚云层镀上金辉,造成天气晴朗的假象,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系紧跑鞋的鞋带,王青峰跑出了大使馆。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他的习惯就像是一部最精确的锺錶一样按部就班,但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他的个人生活与这种一成不变的模式截然相反:杂乱无序。
在很大程度上,他的个人生活毫无规律可言。
他也会像现在这样换上便装去公园慢跑健身,或是打扮得衣冠楚楚拿上雨伞出门,要不就是步行去涅瓦河边站一会,或搭乘出城的电车,在郊外的森林中漫步,似乎对于他来说,他的生活,从没有因为他的职业而受到任何约束。
但事实上,他自己却知道,他的这种生活方式,正是他的工作带回来的。
他抬头仰望天空。
这是一个迷人的时刻:晨晖映红了天空中的浓云,接着又往西洒下明丽的光焰,在公园对面的一座歌剧院,顿时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此时歌剧院那座气势恢弘的金顶建筑在阳光下闪耀,旋即这一切又被一幅灰蒙蒙的天幕遮住。
当他在慢跑的时候,却突然彼得大街的拐角处停了下来。此时,街上车辆稀少,也看不到什么行人,他朝左右看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危机感。
情报人员特有的直觉,让他加快步伐,跑上与外环路平行伸展的公园草坪。
难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王青峰一边大步跑着,一边寻思,很快大使馆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跑鞋踩着轻快的节奏,噔噔地跑在人行道上。他再次瞥见身后似乎有一个人在跟踪他,他放慢脚步,那个人也放慢脚步,他加快,对方同样加快,那个人一些紧紧跟在他身后。
“被人跟踪了,难道是俄国的暗探?”
他的脑袋忽然一阵嗡嗡作响,不祥之兆又一次向他发出了警告。他以前很少生出如此不祥的预感,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俄国的暗探盯上了他们在俄国的活动吗?
不可能!
那些运动都是极为隐秘,而且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的地下活动,而且目的不在于收集俄罗斯的军事情报,而是……
心沉着,他加快了脚步,一时间浑身汗如雨下,朝着大使馆跑去,只有进入那里,才能进一步分析今天的意外,而出人意料的是,当他接近大使馆之后,那个跟踪他的人消失了,显然跟踪者并不想在大使馆附近暴露自己。
在大使馆的公共浴室内里,王青峰匆匆洗了个澡,随后便忙不迭地换上干净的便服。他刚刚走进上面的楼厅,就被一个陆战队的士兵拦住了。这些士兵的职责是保衞大使馆,但平时在这裏跑腿,当听差和传令兵。
“长官,”士兵喘着气说道,
“上校让您马上去他的办公室。”
“告诉他,我穿好衣服就到。”
“立刻,长官。”
士兵的直接,让王青峰的,心中不禁隐隐生出几分不快。在这一间小小的大使馆中,从事着情报工作的分成三块,把这裏当成家的是外交部情报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职责,负责这一块情报工作的是大使馆的一等参赞,再就是隶属总参的军事情报局,负责这一块的就是士兵口中的上校,驻俄罗斯帝国武官长。至于他,大使馆防务处处长,帝国情报局驻俄罗斯情报站站长,在这裏,则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一边扣上衬衣纽扣,系上领带,王青峰一边心裏嘀咕,天知道那位胡上校,又要干什么?在他看来,那位胡上校,不给他找麻烦,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帝国情报局和军事情报局之间的竞争,一下都很激烈,尤其是驻外机构,双方或许会合作,但是合作的前提是想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的事情。
仔细地打好领结后,王青峰才走出公共浴室,同俄罗斯的那些服饰考究的贵族打交道,就得时时注意到自己的仪容,否则那些俄国人会把对方划分到“暴发户”的行列,作为一名情报人员,王青峰自然时刻注意到这一个细节。
上一层楼梯,胡克勋的办公室远在五层楼上,在他的办公室门外,王青峰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王处长!”
身着一身陆军军装的胡克勋指了指宽大的咖啡桌旁的一张软垫扶手椅,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炯炯地瞅着自己手下的这位大使馆“防务处”的处长。
“把你知道的关于你们在这裏活动的一些情况都告诉我。”
在说话的时候,胡克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防务处处长,过去,他对帝国情报局在俄国的活动并不怎么关注,毕竟双方的情报最终会在情报联席会议上进行通报,甚至他们接受的任务,也是联席会议按“功能”分配的,所以,也不需要加以关注。
但是最近,他却注意到,帝国情报局,正在进行着计划外的活动,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直到昨天,他才发现一个细节,最近几个月,防务处的活动有所异常,他们每月的支出都远超过过去几个月的总和。
“我想……”
面对胡克勋的问题,王青峰则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武官处并不负责审查防衞处的行动,而且你我之间,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如果需要汇报的话,我会向国内加以汇报,如果需要的话,相关的活动情报会出现在情报联席会议上,请见谅……”
面对这么一个软钉子,胡克勋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