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回答那女子说:“我已经给她喂药了,逃不了。”女子大概是想要眼见为实,抬手便要劈掉门上的锁。楚衡截住她的手,大喝:“你进去做什么?”女子微微愕然,挣脱开被握住的手,十指丹蔻拂了拂腕上勒出的红痕:“不过是进去看看人质。”楚衡站在门前,挡住女子望向屋内的视线,神色沉冷:“她是本宫的人质,不是你们的。”防备心,很重。女子扬唇冷冷一笑:“你不信任我们?”他毫不迟疑:“是。”他抬手,将女子隔绝开来,立马便有数十人鱼贯而出,将屋子的门口牢牢堵住,楚衡道,“这桩交易,本宫会亲自动手,就不劳烦国使了。”女子骤然瞠目,瞳孔微微猩红:“你到现在还信不过我家主子,若没我家主子部署,你以为你逃得出来?”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互惠互利罢了。”女子愤然离去。之后,萧景姒便听不见屋外人声,唯有脚步声,杂乱逼近,大抵,将整个屋子都重重包围了。这女子的声音她认得呢,是成壁大妖身边的那条赤链小蛇妖,唤红茗,当日在琉璃宫的太妃殿急里被她伤了七寸,竟如此命大还在蹦哒。萧景姒轻笑,将案桌上摆放了许久的炖汤慢条斯理地喝了,揉了揉肚子,眉眼温柔。这日夜,近子午时分,钦南王府外,风声呼啸,惊了一干守夜的门卫。不到片刻,管家华支便去王爷寝屋禀报了:“王爷!王爷!”“世子爷回来了!”楚牧一听,不淡定了,坐也坐不住了,赶紧往前厅去,嘴里叨念着:“怎么这么快?”可不就是,这还不到三日呢,世子爷是从西陵飞回来的?楚牧一见楚彧,便觉得他好像瘦了,脸也白了,血色也差了,又心疼又自责,还很心虚:“彧儿,你回来了,你一路舟车劳顿,累不累?用过膳了没有?”楚彧抬眼,一双眸,融了化不开的浓墨一般,黑而幽深:“阿娆有没有消息?”一开口,急切与焦躁显而易见。楚牧没有底气,只觉得阴森森的,背脊发凉:“还、还没有。”他很惭愧。楚彧整个表情都僵冷了,眼底深邃一团黑影,波澜动荡,似有冰凌要喷涌而出。杀气,杀气腾腾!楚牧瞧了一眼他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赶紧上前宽慰平息:“彧儿,你先别急,父王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会激动的。”楚彧冷冷看他。楚牧使出杀手锏:“你媳妇怀孕了!”“……”楚彧的眼,彻彻底底冰冻了三尺,深不见底的冷意。华支:“……”王爷倒是长点心啊!这是好消息?没看到世子爷脸都青了。不过,世子爷确实激动了,暴怒得像要吃人啖血,几乎是嘶吼出声:“全部给我出去找人,没有找到世子妃,谁都不要活着进王府的门,不然,我就让你们都死在王府里!”声音运了功力,久久不散,王府顿时一片森冷,片刻死寂过后,所有人赶着投胎一般跑出王府,生怕慢了一步会死在王府里。估计世子妃要是没有安然无恙,王府也不有会风平浪静。华支一步三回头,还是不禁问了一句:“那王爷他?”怎么说也是一府之主,而且手伤也还没好,这么赶出去不太好看吧。楚彧眼都不抬:“滚!”“……”华支默不吭声地出府去了,楚牧耸耸肩,抱着受伤的手臂灰溜溜地滚了。楚彧沉声:“菁云。”“请尊上吩咐。”菁云脸色有些不好,用了一路的妖法,便是他有颗两百岁的内丹都有些吃不消,何况世子爷,世子爷真能撑,估计不看到世子妃不会倒下。楚彧唇色发白,却被抿得有些青紫:“调令所有潜藏在三国境内的妖族势力,便是翻了每一寸土,也要将我家阿娆毫发无损地寻回来,切记暗中行事,不要打草惊蛇。”“菁云尊令。”菁云刚出府门,华支便折返回府了,激动不已地喊道:“世子爷,温伯侯府差人来说,有世子妃消息了。”不大片刻,常山世子便出现在了温伯侯府,冷着一张美人脸,让温思染有种来者不善的心虚感。“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温思染与华支有一样的疑问,难不成楚彧是从西陵飞回来的。他道:“说。”一个字,让人不寒而栗。眼下,怕是除了萧景姒的事,楚彧没有任何闲心与耐心应付一句,整个人像处在爆发的临界点,一触即炸。现在的楚彧,很危险,非常危险,绝对不能惹!温思染立马严肃,言归正传:“这是劫匪送来的。”他将沾了血的簪子递给楚彧,继续道,“对方很小心,辗转了多人之手才将东西送来我府上,要顺藤摸瓜地查出对方的踪迹实属不易。”白玉兰花的簪子,是大婚时,楚彧送去安远将军府的聘礼,阿娆说不爱金银,便挑了玉饰来戴。如今这白色的簪子,被血染红了,映入楚彧眸底,亦是殷红了一片。“这是阿娆的簪子。”声音微微轻颤,楚彧咬了咬唇,发白得毫无血色,握着那簪子的手,指尖紧收。“你别担心,我敢肯定,这簪子上是别人的血。”怎么可能会是萧景姒的,打死他也不信!就算萧景姒肚子里带球,体质弱了,自保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楚彧盯着手里的簪子默了许久:“他们要什么?”温思染道:“执掌温家海运的通关文牒,还有温家各大钱庄的调用令。”温家是商贾龙头,以海上盐运起家,财势十分,六分便是海运,可以说,三国海运,唯也海温家一枝独大。而这温家钱庄的调令,更是三国经济的命脉,这调用令一给,估计不用一天,温家各大钱庄的流动银两便会被洗劫一空,这天下财政都得大乱。温思染嗤笑了声:“这是要一口吞下我大半个温家,胃口真大,如此大的胃口,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可不仅是想要荣华富贵那么简单,半个温家的财势,若要用来招兵买马,估计可以建立出半壁江山,显然,这匪徒,野心大着呢。”温思染看向楚彧,“你有什么打算?”楚彧侧身站在灯下,敛眸,眼睑落下一片暗色,道:“他们要什么都给。”温思染:“……”搞得好像温家的钱都是他的一样!温思染尽量委婉地提醒,“我可以持保留意见吗?”不是他不舍得,毕竟这事儿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也可以走旁门左道,比如空手套白狼之类的,奸商嘛,不太喜欢亏本买卖。其楚彧抬眸,冷光肆意:“若不是因为你的女人,我家阿娆怎会陷于困境,你再同我讨价还价,我便以牙还牙。”这一副随时都要秋后算账的样子,让温思染很没有安全感。“……”温思染怔忡了很久,缩缩脖子:“当我没说。”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楚彧就一副要宰人的样子,因为理亏,他乖乖从了,“东西我会尽快准备,交易地址与时辰大概明日便会送来,你打算如何部署?”其实,温思染是想来个引蛇出洞的,对方可以打家劫舍,他们也可以反咬一口一网打尽啊。等萧景姒有了着落,反扑才是上上策。楚彧严词:“不要任何部署,他们只是要钱,给了便是,我只要阿娆相安无事。”这是要甘愿被宰?反抗都不反抗一下?不像楚彧的作风啊!温思染觉得不可思议:“你便如此轻易放了那群贼子?”楚牧眸光一敛,只道了四个字:“来日方长。”怒气,隐而不发,一双倾城的眸,深邃如不见底的清秋深井。温思染懂了,眼下,萧景姒她们母子的安危为重,待日后嘛,再往死里弄。就是说嘛,楚彧怎么可能会大方地吃闷亏,更何况是动了他的宝贝疙瘩。出了温伯侯府,楚彧心神恍惚,走得很缓。菁云上前去。“让将军府和王府停下所有动作,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筹谋。”楚彧冷声道。妖王尊上镇定得有些异常,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菁云明白。”楚彧骤然停下步子,身子一晃。菁云大惊失色:“尊上!”赶紧上前搀扶,只见楚彧满头冷汗,脸上毫无血色,几乎站都站不稳,“您的身子——”这一路从西陵赶来大凉,没有内丹,便是铁打的妖身,也撑不住的,这简直就是玩命。“不要声张。”楚彧抿了抿发白的唇,将喉咙里的腥甜吞下。子午已过,天是最黑时,大半个夜都折腾去了,温思染也没了睡意,不走大门,静悄悄地翻了墙去隔壁颐华长公主府,本来想偷偷来个一亲芳泽。凤昭芷竟也没睡。她坐在院子里的亭中纳凉,见怪不怪地瞟了一眼刚从高墙上跳下来的温思染:“楚彧走了?”温思染坐过去:“怎么可能,他十有八九会在我府外某处等到明日贼匪上门。”凤昭芷随口感慨了句:“萧景姒还真是楚彧的命。”温思染笑着把俊脸凑过去:“你也是我的命。”她似笑非笑地扬扬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思染:“若被抓的是我,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温思染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缴械投降,任人宰割。”缴械投降,任人宰割。楚彧这次便是如此。凤昭芷眼眸带笑,扫了温思染一眼:“不像你这奸商的作风。”他是何人,十六岁便执掌了也海温家,不到三年,将温家的财富扩充了三倍不止。市井有言,用针扎温伯侯,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除了奸淫掳掠,只要有钱赚,没有他不干的勾当。嗯,温思染的解释是:“命根子都被人拿捏在手里,除了降,就只能,”他撑着脸,往前凑,亲了对面女子一口,笑言,“降。”凤昭芷推开眼前这张放大了的脸:“油嘴滑舌。”他一本正经:“对天发誓,绝无虚言。”然后,不管凤昭芷推拒,抱着她的腰就不撒手。凤昭芷白了他一眼便也由着他腻歪:“这次是我们连累了萧景姒,你定要助她,不管代价如何。”“你不说楚彧也不会客气。”他没告诉她匪徒要了什么,大半个温家,他给得起,自然,也赚得回来。“凤十七。”温思染把下巴搁在凤昭芷肩上,没骨头似的压着她,懒洋洋地喊她。她好笑:“做甚?”温思染庸人自扰,有点忧郁:“我要是变成穷光蛋了,你会不会嫌弃?”他觉得他身上最光辉的东西就是钱多了,比皇帝钱都多,可以随时随地给凤十七一掷千金,要是哪天钱不够多了,不知道凤十七还会不会觉得他帅气逼人。嗯,这个问题,温思染很惆怅。凤昭芷啼笑皆非,拍了拍他英俊的脸,一副大爷的痞相:“没事,我养你啊。”温思染圆满了,满心欢喜地说:“若是你的软饭,我吃一辈子都甘愿。”次日。门窗都被钉死的屋子里透不进光,不分昼夜的黑。看不到屋外天色,萧景姒不知何时,唯一确认的是,这是她被抓上来的第三日,一个时辰前,有人来给她送过早饭,还算丰盛,她需要保持体力,虽胃口不大好,却还是用了不少。坐在床榻前,闲来无事,听屋外风声。“咚!”突然一声巨响,门从外被大力踢开,骤然有光线照进来。萧景姒抬头,看着来人,这男人,不正是她被抓那日被她钉穿了手背之人。他凶神恶煞,来势汹汹。莫不是来寻仇?萧景姒坐在铁锁捆绑的地桩旁,凝神静气地问:“做什么?”男人一只手缠绕着绷带,吊在脖子上,一只手扛了一把大刀,横眉竖眼,杀气腾腾的:“你这女人,废了我一只手,”抬起刀便朝着萧景姒砍去,“老子今天就要剁了你一双。”她手脚皆被铁链锁住,移动距离前后不过几步,抬眼,那刀光便落进了眸底。“殿下!殿下!”楚衡与连胤正在议事,男人慌慌张张便闯了进来。“何事惊慌?”来人是楚衡先前东宫太子殿的统领,张兴。楚衡皱了皱眉,这是他派去看守萧景姒的人,此时擅离职守,定是出了乱子。果不其然,张兴急道:“唐爷他带着刀去了东屋,说是要砍了那女子报他的断臂之仇。”楚衡一听,即刻起身朝东屋走去,边问道:“你为何不拦下他?将本宫的命令当耳旁风了!”那唐爷,并非他们东宫之人,而是那幕后之人的左膀右臂,唐爷其人秉性暴躁易怒,而且手腕极其阴毒,便是楚衡对他,也有几分忌惮。张兴汗颜:“我等不敢。”话刚说完,楚衡便一脚过去,结结实实踢在了张兴腹上,楚衡怒喊:“仅此一次,以后若再忘了谁是你的主子,本宫就了结了你。”张兴汗如雨下,还是第一次见楚衡这样喜怒于色。东屋里,桌椅瓷碗掀起,砸了一地,咣当巨响。男人挥着手里的刀便朝女子砍去:“你以为你躲得掉吗?”脚下锁链紧紧拽着身体,萧景姒倾身后仰,与那逼近的刀刃堪堪擦过,随即身子一闪,侧身躲过,才躲开了三步,手上的铁锁又将她拉进,桎梏得动弹不了,本想用内力挣脱铁链,却想到在医馆时那看诊的大夫叮嘱过,她气血不足身体纤弱,不可大动,以免滑胎之险。她毫不犹豫将脚下的木椅踢起,只守,不攻。“咣!”男人一刀便砍碎了萧景姒踢来的椅子,木头溅得七零八落。她趁机便跃起,动作幅度尽量最小,顾及胎儿,亦不敢使出全力,一脚踢在男人肩上,男人猛地被踢出了几米远,萧景姒也趔趄了几步,扶着墙,一手捂着腹部,她咬牙,将气息平息。她抬眸,冷视:“你若伤了我,我发誓,必取你性命。”捂住腹部的手微微收紧,白皙的指尖有隐隐青筋。谁若敢伤了她的孩子,她报以千刀万剐。男人一双瞳孔血红,死死盯着萧景姒:“阶下之囚还敢口出狂言,你受死吧。”说完,他抬起大刀便砍过去。电光火石间,一柄剑截住了那刀刃,铿的一声擦出了火星,握剑的手,很白皙细长,用力一推,便将那刀刃打落,男人也被逼退了几米远。萧景姒抬头,是楚衡。他怒喝:“谁准你动她了?”一双眼与对面男人对视,阴沉一片。这男人便是唐爷,并非楚衡麾下,自然,也不从管教,半点收敛之色都没有,怒目而视:“她废老子一只手,这个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楚衡打量了萧景姒一番,见她并没受伤,眉间阴翳才消了些,上前,将萧景姒拦在身后,对上唐爷的眼:“你不想被废第二只手,就给本宫滚出这间屋子。”唐爷咧了咧嘴,阴测测地笑着,一双圆目睃着楚衡与萧景姒二人:“不过是个人质,太子殿下未免太看得重了。”眼底精光,不怀好意。楚衡不欲多言:“滚出去!”唐爷咬牙切齿,愤恨不止:“老子今天非要砍她的手呢?”“连胤!”楚衡当下便下令,“给本宫拿下。”一声落,连胤便带着一队人马涌入屋中,将唐爷重重包围住。“楚衡,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唐爷眼里冒火,当下便口出恶言,“没有我主子与夏和相助,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此话一出,连胤直接便拔了剑,剑身重重拍在唐爷腿上,他矮身一跪,便趴在了地上,头刚抬起,就被连胤等人架住了,张嘴欲破口大骂,便被人劈了脖颈,头一歪,就晕死过去了。随后,唐爷就被拖出了屋子。楚衡回头:“有没有受伤?”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急促,有些慌忙。萧景姒扶着墙的手,刚一松,身子便一晃。他扶住了她:“你怎么了?!”萧景姒的脸色极其不好,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唇色发白:“大夫。”她捂住腹部,抬眸看向楚彧,“我需要大夫。”这是唯一一次,楚衡在这个女子眼里看到了慌乱,这个总是处变不惊的女子好像突然有了弱点,而非无坚不摧了。楚衡扶着她,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体发凉,神色突然便慌了,大喊:“连胤,快去找大夫!”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鬼使神差一样,对她一次次妥协。连胤并没有动作,挺直了背脊盯着楚衡:“殿下不妥,贸然带人上岛,恐怕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楚衡没有看连胤,自始至终都盯着萧景姒,他不由分说:“不要废话,快去!”连胤迟疑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心里涌现出浓浓的不安,似乎,情况已经偏离了预先计划的轨道,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在楚衡面前,就开始不可控制。一个时辰后,岛屿上的船只带来了一位胡子花白的大夫,似乎是被人挟持来的,吓得脸色发白,给萧景姒把脉的手都哆哆嗦嗦个不停。“如何了?”楚衡冷声急问。那老大夫手一抖,就跪下了,脸色大变。------题外话------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卡文,卡得我想吐!敢不敢投月票!明天要是满一百张月票,卡文我都万更!敢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