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当我赶到台北市医院时，区柔已经等在急诊室门外了，看见我后她立马迎上来将我拉进走廊的拐角里。

“慕井然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大少爷从二楼的阳台上摔下去了，送来医院的时候一直昏迷着。医生正在进行抢救。”区柔担心地说着，我立刻要冲去看看慕井然。从二楼摔下去一直昏迷不醒，一定是伤得很重。

“西娅，你现在不能过去。”区柔拉住我提醒说，“慕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都在裏面。”

我安静了下来。区柔的阻拦没有错，三年前我还是慕德学院的一名学生时，吴一涵就非常排斥反感我，现在我的身上又多了一个蹲过监牢的污点，她肯定更加厌恶我。如果我这个时候冲进去，她说不定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把我从慕井然身边赶走。现在的慕井然，还没有反抗她的能力。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从二楼摔下去？”

“其实……”区柔犹豫了下说道，“等我赶回慕家的时候，二少爷已经回去了。我听见他和大少爷在阳台上吵架，吵得很大声，然后大少爷就摔下楼了。”

“是慕皓乙推的？！！”

“二少爷昨晚喝了很多酒，他的情绪又特别不稳定，一定是焦躁失控不安症病发了。但二少爷绝不是存心要推大少爷摔下楼。”区柔极力为慕皓乙解释着，她对慕皓乙的担心表露无遗。

握紧区柔的肩膀安慰说，“好了，你也不要着急。我相信慕皓乙不是存心的。”

如果慕皓乙是存心要推慕井然下楼，慕井然又不是智商真的只有8岁的小孩，他一定会反抗和躲开。难道是在争执中，慕皓乙一时失控，慕井然一时大意才出了这次意外？

“谢谢你西娅。只有你和夫人会相信我，相信二少爷。”

区柔的话里暗含着，慕家上下所有人已经认定是慕皓乙故意把慕井然推下楼的。

“等井然醒来，一切真相就会大白了。”

“嗯！我再去病房看看，如果老爷和夫人离开了，我就来通知你。你在这裏等我。”

“好。”

区柔离开后，我一个人焦躁不安地等在楼梯间里，不停祈祷着慕井然千万不能出事，祈祷着慕老爷和吴一涵能早点离开病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着，我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攥出了汗水，坐立不安地在楼梯间里来回踱步。

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传来，我悄悄探出头向外看过去，竟然是慕老爷和吴一涵正向我的方向走来。立刻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被他们发现。

这个楼梯间位于这一层最偏僻的角落里，他们并没有走进楼梯间而是停在楼梯间外的地方就开始争吵起来。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除了给我惹麻烦，什么事都做不了！！如果井然有任何意外，我就把那小子从我慕家的户籍上踢出去！！”

“为什么认定是皓乙把井然推下楼的？为什么不相信皓乙？皓乙说他没做过，是井然自己摔下去的！”

“自己摔下去？你以为井然的智商只有8岁，他就连这点常识也不懂吗？！井然是没办法替我打点慕家的产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把东西都留给你和那个败家子！别怪我没警告你们，给我安分点！！”

“皓乙也是你的儿子！他一直很努力地讨你喜欢，你让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用尽全力！为什么就不能对皓乙好一点？！”

“他是很努力，可努力的结果就是让集团上季度的财务报告上亏损的数字上升到8位数？！我给过他机会，还不止一次！如果这次和端木集团的合作项目，他拿不下来的话，你就收拾行李陪他一起回意大利！”

……

楼梯间外又安静下来，直到确定他们都离开后，我才谨慎地走出来。

这段无意间偷听到的慕老爷和吴一涵之间的对话，让我更清楚地了解到慕家现在的状况。慕老爷回国后，肯定把一些事务交给了慕皓乙打理，但慕皓乙那家伙没干过一件漂亮事。再加上今天出现的意外，慕老爷就发怒了，才想把慕皓乙赶走。

对话中所提到的“端木集团的合作项目”，让我不经意地又想起了菊野。三年前菊野再次伤痕累累的离开后，是否成功地把端木家族从他叔叔的手中抢过来呢？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这是个对我来说永远敏感的话题，就像春天会想到绿叶，秋天会想到落叶的感受一样，只要听见端木家族，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菊野。

也许端木集团和慕家的合作项目只是商人之间的正常生意往来而已。是我太敏感，太多心了。那样受伤离开后的菊野一定不会再回到台北。

就在我走向急症室的时候，慕皓乙迎面走过来。我侧过脸去想当作根本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就要从他面前走过。

肩膀交错的那一刻，慕皓乙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硬生生停下。

“放手！”我冷冷地说着就要抽离自己的胳膊。

慕皓乙猛地将我的身体甩过去抵在墙上，双臂很快撑在我的身体两侧，目光如炬地看着我大吼：“你来干什么？！”

我的后背因为撞击而有些酸痛。

“见慕井然。”我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回答，接着就要推开慕皓乙。

慕皓乙却一拳狠狠打向墙壁，“你这个女人到底要不要脸？！还有没有自尊？！！他三年前都不要你了，为什么出狱后你还是要靠近他？！难道他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就算我妈不拆散你们，他也不可能会娶你！！你到底还为了什么要见他？！！”

他的眼神真可怕……

“我靠近谁，要见谁都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让我走！”又一次想推开慕皓乙，却被他抓住手腕死死地固定在墙上。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一切现在都是属于我！我绝不允许你再靠近那个危险的慕井然！也绝不允许你再为其他男人做出自杀之类脑残的事！！”

“谢谢，”我突兀地说，淡淡地语调让慕皓乙安静下来，“如果说我能为三年前那件事做出什么补偿的话，除了在牢里耗费自己三年的青春外就只能是对你说句谢谢。谢谢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当时并没有求过你，来救我。”

我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慕皓乙的眼底顿时蒙上一层受伤的颜色。

“没错，”慕皓乙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下来，“你当时确实没有对我说过要救你的话。”

慕皓乙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可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对我说了那句话，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在求我，救你，救你，快救你……”

……我不要自己这样死掉，不要这样被慕井然误会地死掉，我不要他恨我，我要坚持下去，坚持到慕皓乙赶来救我。皓乙，你快点，再快一点……

“我没有！！”极力否认着把视线从慕皓乙脸上移开。这样近的距离，他似乎能轻易看到我的心。

“你有！”慕皓乙笃定的语气纠正我，更紧地攥着我的手腕让我抬起头继续看着他。

“我没有！我一直都是灰姑娘，慕井然对我来说就是可以改变灰姑娘命运的王子！我好不容易才能靠近他，做了他的未婚妻。是你妈妈的出现拆散了我们，毁了我的梦！我当时就是万念俱灰，就是憎恨一切，就是想死掉！是你自作多情地救了我！让我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中又煎熬地活了三年！现在我出来了，是不是还要继续喜欢井然，是不是还要继续做一场荒唐的灰姑娘梦，这都是我的自由！让开，我现在必须去看他！！”

“王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啊！为什么非他不可？！！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那样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情？！！他只是一个智商只有8岁的弱智！”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非他不可。就算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也和我喜欢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的王子只是慕井然！！”

慕皓乙的脸色灰败起来，像是有人从他身体里抽走了他的灵魂般，他一直因愤怒而绷紧的身体顿时无力地松懈下来。他此刻的表情让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在我心中，似乎已经明白慕皓乙会如此受伤难过的原因，但有些事情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二少爷，西娅？”区柔的出现打破了此刻我和慕皓乙的僵持。

一下子推开慕皓乙走到区柔面前问，“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区柔摇摇头愧疚地说：“医生说大少爷的生命指标一切正常，但还查不出大少爷为什么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贝森弟已经把大少爷转去另一家专科医院的ICU，刚刚才离开。”

“他根本就是装的！以前为了让我被父亲责骂他就经常会装受伤，装可怜！”慕皓乙插话道，“只有8岁的弱智才会做这样无聊至极的蠢事！”

我瞥了慕皓乙一眼，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被送去哪家医院的ICU病房？我今天必须看见他。”我央求区柔。

“我带你去，等一下我再想办法把贝森弟引开，你进去看大少爷。”区柔答应了陪我一起。

“喂！四眼肥婆，我的早点你准备好了吗？！我请你不是要你陪一个脑残女去做无聊的事！现在就跟我回去！”慕皓乙对着要转身离开的我和区柔威胁地说道，他可笑的言行让我攥紧了拳头。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返回去臭骂慕皓乙一顿，但三年的牢狱生活已经抹平了我身上的棱角变得更加隐忍。况且区柔现在喜欢上了慕皓乙，我不能因为自己而害区柔被慕皓乙抄了鱿鱼。毕竟能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算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二少爷，我……”区柔试图说服慕皓乙，我阻止了她，“把地址和病房号告诉我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回去吧，等你不忙了我们再联系。”

“可是……”

“不就是一个贝森弟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他交手。相信我，一定可以说服他让我见到井然的。”握着区柔的双手劝说着。

“还啰嗦什么！走啊！！”慕皓乙不耐烦地催促。

区柔将地址和病房号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我。

很快，我就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这家私立医院并按照房间号找到了慕井然的病房。当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贝森弟从病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向我，他的样子像是一直在等我来似的。

“你终于来了。”贝森弟开口说，他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来看看他，马上就走。”我走过去。

病床上的慕井然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可很多监视器之类的东西连接着他的身体，一些看不懂的监视信号让人不由地一阵担心。究竟是什么让慕井然还没有苏醒过来？

“他会醒过来的，是吗？”我问。

“这是大少爷为西娅小姐特意准备的。”贝森弟交给我一张金卡，“密码就是西娅小姐的生日。大少爷希望西娅小姐能用卡里的钱还有那个商铺开一间小店，在大少爷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西娅小姐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

“我不要。”我拒绝了金卡。

“大少爷说，这是对西娅小姐的补偿，西娅小姐必须收下。大少爷还说，如果西娅小姐拒绝，那大少爷或许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不解地看着贝森弟，不明白慕井然为什么要让贝森弟这样告诉我。

“这些话是他昏迷前告诉你的？”

贝森弟的话有很多疑点。

如果这些话是慕井然很早以前就告诉贝森弟的，那慕井然又怎么确定出狱后的我就一定会接受那家店铺呢？区柔说慕井然在摔下阳台前一直和慕皓乙单独在一起，慕井然摔下楼后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昏迷着，他又怎么会有机会在自己昏迷前交代贝森弟这些事还叮嘱这么多呢？慕井然让贝森弟告诉我的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慕井然早就能预测到自己会摔下楼并昏迷不醒一样……如果事实真像我猜测的这样，那慕井然就是故意让自己被慕皓乙推下楼？或许这就是慕井然的一场恶作剧，为了让慕皓乙因他的受伤而惹怒慕老爷。

“大少爷选中西娅小姐这么聪明的人，真没有错。”贝森弟讳莫如深地说着把卡交到我手上，“既然西娅小姐决定了重新回到大少爷身边，就请按大少爷的吩咐去做吧。”

“我会按他说的做。他醒后，一定要告诉我。”接过金卡后，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慕井然后，才落寞地离开。

我就知道，慕井然把那钥匙交给我是有其他目的的；我就知道，一旦我接受了那钥匙就会再一次掉进慕井然的阴谋里成为他的共犯；可我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拒绝。也许慕井然这一次只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帮手而已。现在的西娅，已经没什么可以被他利用的了。我安慰着自己。

站在医院外的走廊里时，天空像是快要落雨般阴沉沉的。一些黑色的厚重云朵浮在楼宇的缝隙间，喧闹的城市在它的阴影下藏起了所有的裂痕。鳞次节比的建筑，川流不息的人群，甚至是空中细小的尘埃都无法保存着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