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他把我带到哪里好了,我现在只想让自己忘掉刚才的那一幕。
“抱紧我!!”慕皓乙又加大了油门,风呼呼地在我身边吹着,我比第一次镇定很多。
摩托车很快就驶到一家户外活动场,此刻慕皓乙的头发俨然一副风中凌乱的野草造型。他把摩托车停稳后就跑到设备店里买来很多攀岩用的工具,没一会他就把很多安全绳强行绑在我身上。
慕皓乙的手机在口袋里一直响着,他连看也没看就挂断。
“也许是苏颜找你?”我提醒道,突然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有点吃醋的味道,立刻低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检查着身上的绳子。
“生病了有120,出事了有110,火灾了有119,她找我做什么?”慕皓乙无所地说着又拉了拉保险扣。
“追别人的时候可以从意大利逃回来,现在不喜欢了连电话都不接,你还真够冷血绝情的。”
“绝情?”慕皓乙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好,我问你。你会在慕井然生死未卜的时候离开他吗?会在慕井然昏迷不醒的时候一个电话也不打来关心询问吗?如果你会接受这样一个在你有危险的时候离开,在你安全后又跑回来要和你复合的女人,那你就不是绝情。”
慕皓乙还是喜欢苏颜的吧,因为喜欢苏颜所以才会在意苏颜在他危难时候所做出的漠然反应;因为喜欢苏颜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和受伤。也许慕皓乙拒绝和苏颜订婚的理由就是因为他还在生气,像小孩子一样在闹情绪在赌气……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苏颜了。我的心莫名地一沉。
“别想这些了,我们开始吧!”慕皓乙对我说,“攀岩的时候会让我们忘记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攀岩。根本就不是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感觉,一点都不轻松却像是在山壁上,每一秒都充斥着眩晕和恐怖的坚决,心裏被一种沉默占据着。慕皓乙说的没错,当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那细小的攀岩缝隙时,脑子里就会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前提是,不会有一个变态在你快要忘记一切的时候又把那些事情再次提出来。
“想知道端木菊野发生了什么吗?”慕皓乙问我,“你只要能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我鼓足了气力向上追赶慕皓乙,可对于一个第一次玩攀岩的生手和一个几乎都不需要安全带的老手来说,有差距才是正常的。
“三年前你出事后,他就从日本飞了回来。”在半崖上等着我的慕皓乙简练又清晰地说,“听说在去见你的路上出了场严重的车祸,脑子重伤。醒来后就谁也不认识了。”
我怅然地看着慕皓乙,心因为菊野而有点内疚。
“你不用为他的车祸感到内疚,因为他已经根本记不起你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慕皓乙把手伸向我要拉我到上面的一个踩点上,“房子的事情我会帮你搞定。不许你再去见他,更不许你想他!”
我没有回答慕皓乙也没有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想谁,要去见谁都是我的自由!”嘟囔着抓着慕皓乙身边的一个布点想爬上去,谁知道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呼地一下就摔了下去。
“小心!!”慕皓乙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的脸因为恐惧而刷白。
“遭天谴了吧。以后不许再违背我,因为违背我就是在违背上帝的旨意。”慕皓乙说着将我重新拉了上去,我惊魂未定的心在胸腔里还没完全平静,慕皓乙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喊到:“快看!”
顺着慕皓乙的声音方向看过去,远处的天空上并没有出现流星,或者是美丽的烟火之类的奇异的景象,而是一片黑暗中竖立在大厦楼顶的一副巨大明亮的广告牌。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也能模糊地辨认出亮着的广告牌上写着大大的一句话:“爱情有属于它自己的天气预报,我们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
“爱情有属于它自己的天气预报,我们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慕皓乙喃喃地念着那句话。他的侧脸忽然又变得成熟起来,仿佛一片天空,一片展露出深浅浓淡各式灰色的天空,偶尔光芒乍现变得无比夺目。
“夏西娅,你就是我的天气预报!你天晴,我就开心!你低沉,我就落雨!我喜欢你,你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地接受我!”慕皓乙兴奋不已地对着天空大叫着,很快转过脸来深情地看着我说:“接受我吧,西娅。”
“接受你个头啊!你不会在给我的手机里装了窃听器吧?连台词都抄袭的一摸一样!变态。”我嘲讽地说着。慕皓乙刚刚说的那句你天晴,我就开心;你低沉,我就落雨的话和我下午取笑区柔的话相似度都接近99%了。除了抄袭这样的理由可以说服我之外,我绝不愿意相信这家伙的思维和自己发生撞车的可能。
“抄袭?”慕皓乙一脸茫然地反问我,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演技还真不错。
“你自己知道。”不屑于戳破他的抄袭,继续向顶端攀援着。这时候,突然听见身下传来一声异响,等我回头看下去的时候,慕皓乙已经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我倏地感到恐惧,惊声尖叫着,直到一直下坠的慕皓乙突然拉住身上的安全带停在离地面不到1米的距离上。
“被吓到了吧?”慕皓乙站在地上抬起头对还在岩壁上的我调皮地问着。我顿时被一阵怒火吞噬了,松开手中的绳索,任由自己像慕皓乙一样坠落下去。
吓我是吧?看看谁最后被吓死!
“西娅——!!”慕皓乙惊恐地叫着冲向我即将坠落的地方,伸开双臂试图接住我。我也抄袭了他的坠落方式,在离地面2米的地方抓住了安全绳。说真的,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因为要阻止身体下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双手被绳索勒得生疼。幸好手套够厚,不然我真怀疑会把皮肉都割伤。没有让自己降落在慕皓乙的怀里而是在松开绳索后一下子跳到地面上。
还没站稳,慕皓乙就冲上来一下子抓住我的肩膀狂躁地大喊道:“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慕皓乙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又僵持了一会松开我后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咆哮着:“啊——!啊——!啊——!!”
慕皓乙的双手深插|进头发里,身体像无法停下来一样在四周没有目的地来回走动着。当一些器材被他碰倒的时候,他会把那些东西拣起来然后用力地丢出去併发出一声快速,尖锐又痛苦的大叫,“啊——!!”
我意识到一个不好的事情。或许慕皓乙现在的状态就是焦躁失控不安症,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经历痛苦与折磨的野兽,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个小小恶作剧竟然让他变成这样。我曾经一度认为慕皓乙的那个什么焦躁失控不安症并不太严重,毕竟之前他带我飙车摆脱警车的时候,还有我激怒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出来。可现在,我觉得我的判断出错了。
慕皓乙的情绪继续狂躁着,只见他走到一根电线杆下,不停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一次又一次,像是身体里有太多暴戾的情绪无处发泄般。
我惊慌地立刻拨通了区柔的电话,想向她求助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可电话那头却提示手机关机。
就在我着急地一遍又一遍地拨通区柔家里电话的时候,慕皓乙突然停止了咆哮跑到攀援的墙壁下面,把身体藏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背靠着墙,把头深埋在膝盖之间,把身体缩得小小的,脸上写满惊恐和不安。
我不再打电话,而是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你还好吧?”我问。
慕皓乙抬起头看着我,额头上满是汗水,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仍在颤抖着。我蹲下去,让自己的目光和他平视,“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慕皓乙的嗓音颤抖着问我,短促的喘息,就像拉风箱似的呜呜响着。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把慕皓乙的头轻轻揽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慕皓乙的身体僵直了下,蜷成一团,头靠在我的胸前。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和我大吵大闹的家伙,也不是向我告白的变态。而更像成了我的孩子般,让我产生了一种母性天生的保护欲和呵护欲。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一直待在角落里,直到慕皓乙的颤抖渐渐消失,他抬起双臂抱住了我的腰,头更深地陷进我的怀里。
“我以为又要失去你了……”慕皓乙低沉清晰的声音从我的怀里传来,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问题,我在做什么?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抱着他?我可以打电话给120急救啊,为什么要这样暧昧地和他抱在一起。当我这样问自己的时候,慕皓乙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仙人球,让我条件反射般地一下子推开他。
“没事了就走吧。”站起来转过身去要走开。
“让我再抱一下。”慕皓乙追上来一下子从后抱住我,用他的头发,他的颈项,他的双臂还有他的呼吸完全遮掩着我的身体。
我的思考就像生锈的齿轮似的迟缓下来,心却怦怦直跳。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其实,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慕皓乙笃定地说着。
我一直压抑着心跳,却还是被心跳声背叛了。
“为什么宁愿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傻瓜,都不愿意接受我?你在顾虑什么?你的那些污点还有过去,我统统不在意。我不会像他那样轻易放弃你,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松开你,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交给我,只交付给我一个人……”
慕皓乙说的没错,我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但我一直推开他不愿意接受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对自己过去的担心。
我不知道人的心可以有多大,不知道同时装进两个人在心裏会不会觉得拥挤。所以当我还确认自己喜欢着的还是慕井然时,慕皓乙就永远都不会有住进我心裏的通行证,更何况在慕皓乙的心裏或许还是喜欢着苏颜的,我不会脑残到让自己成为他排解无聊寂寞的玩偶。而且,慕皓乙可是区柔喜欢的人,我更不会贪婪到连自己朋友的幸福都霸占上。一想到区柔,我彻底清醒,抬起脚用力踩了慕皓乙后他才松开我。
“有病。”嫌恶地说着还故意耸动了下肩膀,“这些就是你泡妞的伎俩吗?送一堆恶俗的玫瑰花,约会吃饭,然后再带她们来这裏看你事先就写好的广告牌标语?你可真是肉麻体!把那些什么气象预报之类的台词拿去跟其他女人说好了,我可不是天文爱好者。”
“等一下,”慕皓乙拉住我转身而去的手,当我以为他会被我无视的话刺|激到情绪变得低落时,他却以一种异样的语调问我:“不喜欢天气预报的比喻,你喜欢什么?国家地理,高雅歌剧还是动漫先锋?”
真要被这家伙的契而不舍精神弄疯了,为了搪塞他我随口说了一句:“我只喜欢奶油蛋糕!”
慕皓乙想了下说:“夏西娅,你就是我的奶油蛋糕!我是表层奶油,你就是被我包裹的蛋糕!我是蛋糕,你就是装点我的奶油!我喜欢你,你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地和我在一起成为世界上最美味的奶油蛋糕!”
“这句喜欢吗?”
我哈的冷哼了声,彻底被慕皓乙打败。
“这么晚了这裏打不到车的。”没走出多远慕皓乙就骑着他的摩托追上来。
“上车吧。”慕皓乙把头盔又丢给我。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无奈地再次坐上他的摩托车。
从离开户外活动场到返回家的这一路上,慕皓乙的车速并不快。因为不想再和慕皓乙有太多的接触,我并没有用手搂着他。
“被你主动抱着的感觉真好!”慕皓乙大喊。
“那是在给你治病!你别多想!”我也大喊着回答。
“如果告诉你,我刚才是假装的,你会不会生气不理我了?”慕皓乙继续扯着嗓门和我对话。
“不会!”我大喊:“我会杀了你!!”
“哈哈,”慕皓乙大笑起来,轰的一下加大油门,“杀我之前还是再抱我一次吧!”
为了不被从摩托上摔下去,我只好立即抱住慕皓乙。得逞后的慕皓乙更兴奋了,他把车开的超快,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我因为菊野而有些混乱的心竟然被慕皓乙治愈了,这一点虽然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却是让我非常感激的。
似乎在我每一次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那个人都是慕皓乙……
摩托车很快就开到我家门口,当我从车后座下来把头盔交给慕皓乙的那一秒,他蓦然将我揽进怀里。
“谢谢你今晚陪我。”慕皓乙温柔又深情的语调让我有些失措。比起现在的他我更喜欢那个和我顶嘴随意调侃的家伙。
“又犯病啦?”推开他,像朋友告别似的语气对慕皓乙说,“快回家吧,再见。”
身体仅仅只转了45度,视线在看见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后,大脑顿时短路,身体完全失控般僵硬在原地,一种巨大的负罪感擭住了我。
慕井然怎么会在这裏?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刚刚的画面他又看见了多少?他的心裏现在又会怎么想我?他是不是又认定我背叛了他?我的手心裏冷汗淋淋,咸咸的汗珠还凝结在我的额头上。心裏想说很多话,但嘴巴却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井然站在那里向我伸出了右手,我想他是在等我走过去。
慕皓乙从后抓住我,我用力地甩开他。刚才的那个拥抱肯定是他故意做出来给慕井然看的,我被设计了。
我开始向慕井然走过去,这种感觉很奇怪,慕井然就在我眼前,我却好像走了很久,永远也走不到他面前一样,内心的恐慌越来越强烈。
“我等了很久。”最后是慕井然走过来,他牵住我的手后目光从我的肩膀上越过看向慕皓乙说:“如果我没记错,她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妻。”
慕井然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惊醒,他怎么不掩饰自己,不假装了弱智了?因为看到我和慕皓乙在一起所以被气昏了头,才在慕皓乙面前说出这句清醒又理智的超过三个字的话?
“阿弟,他怎么了?”慕皓乙也看出了慕井然的异常,他问向站在慕井然身后的贝森弟。
“今天傍晚的时候,大少爷突然醒了。医生检查结果是各项生命指标都正常,大少爷现在已经出院。夫人让我通知你,可二少爷的电话始终没人接。”贝森弟走上来解释。
“正常?他现在这样叫正常吗?”慕皓乙把摩托向地上一推向慕井然走过来,“看看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看人的眼神?你竟然对说他这样叫正常?”
“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有是8岁智商的弱智才叫正常?”慕井然用一种敌对的口吻反问。慕皓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神情,他再一次看向贝森弟。
“老爷请了神经科的专家,目前的检查结果是,大少爷的智商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标准。请二少爷以后注意和大少爷说话的语气和方式。”贝森弟解答着慕皓乙的困惑,我的困惑也被解除了一点。
“恢复正常?”慕皓乙僵硬地冷笑了下,“真是见鬼!!”
“二少爷,夫人正在四处找你。”贝森弟走上前提醒着。
慕皓乙紧咬了下下颚向我走过来,慕井然立刻把我拉到身后冷冷地对慕皓乙说:“我让阿弟送你回去。”
“不需要。”慕皓乙停在慕井然面前,此刻两人对视彼时的眼神就像两把在空中激烈搏斗的长剑,黑暗的夜色中似乎还能看到金属撞击时产生的星星点点的火花,他们谁也不会轻易示弱。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把戏,但我警告你,这一点都不好玩!要是让我查到什么,你会死的很难看!”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除了会把我从楼上推下去之外,还能做出什么让我死的很难看的事情?”
“我没有推你!!”慕皓乙立刻反驳,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慕井然看向我又重复强调了一次:“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摔下楼的。”
我心裏非常清楚慕井然的智商很早就没有问题了,我也更清楚摔下楼那件意外是慕井然故意制造出来的,但此刻的我却没办法在慕皓乙面前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一切的表情来,我只希望他快点离开。
侧过脸去避开慕皓乙的眼神,并用一张冷漠的侧脸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西娅,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下?”
慕井然抓着我的手紧攥了下,这是个生气的信号,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裏是我家。你走!”
一阵突如其来的安静笼罩了我们三人,片刻的沉默后,慕皓乙才开口说:“好,我先走。但如果他有任何异常,要打电话给我。我24小时等着……”
慕井然又紧攥了下我的手,我暴躁地抬起头打断慕皓乙的话大吼:“啰嗦什么!快走啊!”
慕皓乙的脸被一层灰败的阴霾覆盖,他看向慕井然恨恨地说道:“恭喜你,终于变成正常人。”
“这要谢谢你把我推下楼。”慕井然生硬地回答。
慕皓乙一个转身生气地走开,跨上摩托车后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慕皓乙的离开,让我感到仿佛有扇铁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而关门的那个人就是正握着我手的慕井然。我感到一种陌生的,冷冷的东西通过他的掌心传遍我的身体,这让我一阵战栗。
“想追上去,跟他一起走?”慕井然侧过脸来问我。我立刻摇头否认。
慕井然对贝森弟使了个眼色,贝森弟就走进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里,只留下我和慕井然。
“我和他没有什么。”我终于开口为自己解释。
慕井然没有说话,可他看着我的眼神中透着巨大的失望。我能体会他这样的原因,就像慕皓乙生气苏颜在他最危险的时候离他而去的心情一样。慕井然的心裏现在肯定有些怨恨。
“我下午本来要去医院看你的,可我看见了菊野。我去老房子那里……”我继续为自己解释,慕井然还是一言不发。他这样的安静让我越来越不安。
“我和慕皓乙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没有接受他,更不会背叛你。”我把自己脑子里所想到的,所想说的全都吐露出来。希望这样的坦诚可以让慕井然相信我。我不想自己再被他怀疑和误会,那样比死还要难受的心情我绝不再体验第二次。
“对不起,以后绝不会让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你要是不喜欢我见他,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还有,这是他给我的手机,如果你不喜欢……”
就在我着急地快要掉下眼泪前,慕井然突然靠上来在我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个吻。
“对不起……”慕井然略嫌沙哑的嗓音滑过头顶,我愕怔了一下仓皇抬起头来,撞上他来不及闪避的多情黑眸,是我从未见过的深邃。
“对不起没能去监狱看你,对不起没有去接你出狱,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没能陪着你,对不起……让自己喜欢上你……”慕井然将我搂在怀里。他的双臂搂得那么紧,就像要把我和他融为一体般。
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满溢出来,所有的委屈也好恐惧也好全都随着眼泪从身体里散开。心就像锯锉般生涩痛楚,空气在拉扯着我的呼吸。
“我没有背叛过你,一次都没有……”我哽咽着,终于把堆积在心裏三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相信我,相信我……”
慕井然用他更紧的拥抱回答了我。我的眼泪在脸上更汹涌地泛滥开来,慕皓乙的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下去,摔在地上。
我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慕井然,一切都变得与以前不同,眨眼间几乎是面目全非的改变。我对慕井然的感觉不再是单方面的喜欢一个人而是希望盼望和渴望着能得到他的回应。就是这样一点微妙的变化,区别着我内心对喜欢和喜欢上的不同定义。
你喜欢一个人,不求对方回报,他快乐于是你快乐;你喜欢上一个人,希望对方也能喜欢你,渴望着他能快乐着你的快乐。这样微小的甚至有点怪异的区别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慕井然对我的一点一点温暖,一点一点渴求,一点一点靠近融化了我内心建筑起的坚固城墙,使我再也无法退回的单纯的喜欢他暗恋他的地步。我的心就像疯狂上下的泵一样已经无法抑制对慕井然的渴望,我想要多一点,多一点,再多一点他的爱……
“西娅,”慕井然轻轻支开我,一秒的沉默后,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内,慕井然终于把我出狱后遭遇到的种种困惑全都解除了。
他对我说,为了不惹怒吴一涵他才一直都没有来监狱看我。他说他故意出现在慕皓乙的生日舞会上并和我跳舞是为了激怒慕皓乙,而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制造之后慕皓乙和他争吵被推下楼的一幕。他说他在被推下楼之前服用过一种可以让人深度睡眠的药,所以医生以为他昏迷了。他说这样做是唯一可以让他变成正常人并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办法。他还说,因为他的意外可以使慕老爷对慕皓乙更加不满。
一种释怀感流遍我的全身。
我从没想过,慕井然会在自己面前如此坦白。这让我感觉到自己成了被慕井然信任的人。
“现在,我不需要再继续装傻,也不需要继续假装没用的被人耻笑的弱智。我要夺走她们母子的一切。西娅,你愿意帮我吗?”慕井然的语调认真而热切。
我可以有说不的理由吗?哪怕能想出一个。
“我还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慕井然让我接受钥匙,让我在那家店铺里做生意一定都是他另一个计划中的开端而已,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可怕更危险的事情在等着我,而且这件未知的事情对我来说一定非常困难,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恳求我。
慕井然迟疑了下说,“恢复端木菊野的记忆。”
疼痛就像是盘踞在身体的某处有着自我意志的细菌一样,刹那间倾巢而出在我的血液里蔓延开来。我的心猛地一紧,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慕井然知道我和菊野的过往,却还是对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只能这样做。这次和端木集团的合作计划对慕家来说非常重要,我才刚刚被鉴定出恢复了智商,在董事会里还没有任何说服力。要想让所有人都接受我,就必须要拿下这次的合作计划。这也是唯一能让他把慕家交给我的机会……”
慕井然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只感觉到这个世界黯然无光并严寒刺骨着?
“也是唯一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机会。”慕井然将我的脸捧了起来,就像当初他在游轮上向我求婚时的动作一样,“他们绝不会允许我和现在的你在一起。只有我掌握了慕家的一切,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西娅……”慕井然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的世界被苦涩的海水淹没。
慕井然说的没错,以我们现在的背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的面前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要想抓住和慕井然在一起的幸福就必须帮他实现计划,哪怕又是个会让我伤痕累累的计划。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闭上眼睛,踮起脚尖慢慢向慕井然的唇靠近着。如果他是喜欢我的就一定不会躲开,如果不是……不!不许躲开,不能躲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我的唇即将触碰到慕井然的时候,他握住我的肩膀停下我。
不是时候?三年前在油轮那晚他也这样对我说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他在和苏颜偷吻的时候就是适当的时候吗?为什么不肯吻我?
“不,我要你现在就吻我!”我强硬地说着,威胁的后半句话即使没有说出口慕井然也应该能猜到。
慕井然严峻地皱起眉头凝视着我,几秒的对视后他伸手捧住了我的脸,暗哑着嗓音对我说:“忘了这一刻……”
吻,终于,落下来。
慕井然的吻是如此狂热,把他心裏想要烧毁一切吞噬一切的欲望在我身上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其实他不需要这样疯狂地吻我,因为我的脸颊早已经绯红发烫;也不需要这样霸道地抱紧我,因为我的身体早已颤抖不止;更不需要把他对我的所有感觉都一次性发泄出来……因为我所要的只是一点点——只要他对我有一点点的喜欢,就算最后的结局是自己变成了幻灭成泡沫的美人鱼,也心甘情愿。
一种熟悉的痛楚陡然翻动了起来,像是睡梦中惊醒的婴儿。
我想到三年前的自己,当我决定同意慕井然的条件独自承担起一切的时候,我的内心就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当时的我曾这样说服自己——除了接受交易认罪外,没有其他的选择。现在的我依然如此。
也许我不该强迫他吻我,这样我还可以对他的心持有一点怀疑;也许就是这一点点怀疑可以让我在今后的很多时候拒绝慕井然的要求……但一切都太晚了。
我知道了,他是爱我的……
长时间的热吻让我快要窒息了,慕井然松开我,喉结在他的脖子里动了下,像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接下来,他始终看着我,等待我的决定。
“好,我帮你。”我说,有种英勇就义的感觉,“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已经去找过菊野,也告诉他我是夏西娅,可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彻底忘了我。”
“如果他忘了你,就不会在失忆后还想尽办法把你家的老房子买走;如果他忘了你,就不会找一个和你样子一模一样的女人做未婚妻;如果他忘了你,就不会还期盼着可以把过去的记忆找回来……”
“你什么时候见的菊野?”从慕井然的话中我察觉到一点信息。他一定在再来这裏之前就见过了菊野。
“我还没有见过他。”慕井然说,“但是在你出狱的那天,我给他发了一封EMAIL。我告诉他,如果端木家族跟我签下合作开发的合同,我会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想知道他是怎么回复我的吗?”
“台北见。”慕井然简短地说,我终于看清了他这次计划的雏形。
慕井然从菊野在失忆后的一举一动判断出菊野肯定对失去的记忆是非常在意的,所以他才利用这一点和菊野交易。就这样原本没打算来台北谈这次合作计划的菊野亲自来了,而且在慕井然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用着缓兵之计在拖延着和慕皓乙的谈判。现在所有先期准备都已经弄好了,慕井然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说服我,帮他去恢复菊野的记忆。
可我要怎么去恢复呢?冲到菊野面前告诉他,我们曾经是恋人,他抛弃了我后来我又伤害了他?还是再一次去吸引菊野的注意,让他的心恢复对我的感觉从而记起我?无论是哪一种做法,我都将无可避免地面对自己内心的伤疤,并亲手再一次血淋淋地把疤痕揭开并展露出来。
三年前我在游轮上对菊野那样绝情冷漠,要让他忘记自己并对自己彻底死心的时候,是否会预料到三年后的今年自己还会再一次想尽办法让他记起自己,记起我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我会遭到报应的吧,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旦菊野不想再恢复记忆的时候。无论他有没有和你签下合同,都不可以再逼我去见他。”我问,这也是我唯一的条件。
“他只是你的过去而已,只要你已经彻底忘了他,就不会再受到伤害。”慕井然伸出手,按住我从衣领间露出来的十字架幽幽地说,“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在慕井然看来,这一次的计划我不会受到伤害,因为菊野对我来说只是个过去式。可他不知道,就算我真的忘记了菊野,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幸灾乐祸地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再次推进过去痛苦的记忆中受折磨。就算菊野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在看见他的痛苦后无动于衷。这场计划里,我可以做到全身而退,而菊野则注定会受到伤害。
“大少爷,老爷打电话来让你回去。”贝森弟这时候走上来。
“真的不需要再做检查了,我现在感觉很好。”慕井然接过电话后表情非常凝重。
“好,我马上回来。”慕井然挂了电话又看向我,虽然没有告诉我对话的内容,我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你回去吧,我没事。”我说。
慕井然走进车里后又返回来交给我一个小小的盒子。
“明天见。”慕井然再次亲吻了我的额头后转身钻进车里。
我打开盒子,裏面只有一个鱼子酱的寿司,还有一张字条: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西娅。
寿司放进嘴裏的那一秒,我的身体霍然失去了站着的气力,无力地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埋在双臂的阴影中。字条从我的手中滑落出去被风吹走,我的脸颊湿漉漉的。
这个夜晚的自己忽然变得很小,像是一下子返回到童年时那场大火中被慕井然紧紧抱着的小女孩一般。只想依靠慕井然,只想在他那里得到保护。可这样下去的话,我害怕自己会连仅剩的最渺小的自尊都放弃了……
“西娅。”一件外套罩在我的后背上,爸的影子出现在面前的地面上,“很晚了,进去吧。爸给你煲了最爱吃的猪脚汤。”
匆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对爸微微一笑。
“傻孩子,不需要在爸面前还委屈自己。哭吧,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爸会帮你擦干眼泪的。”
“爸~”眼泪真的就那样很没用的流出来。
“虽然爸不知道这些年我的西娅都遭遇了什么,但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爸都会陪在西娅身边。要是见那个人总会让你感到心痛和难过,就不要再见他了。要不跟爸一起去美国找你的姐姐们吧?”
立刻摇头,“爸,你和妈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会让妈流眼泪吗?”
爸握一边扶着我进屋,一边说,“没有哪一段爱情里是没有眼泪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会难过,因为深爱才会受伤。只是每一次让你妈流泪的时候,我的心裏也在流泪。”
我思考着爸的话,虽然这些道理之前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但今天自己真正体验到的时候却是另一种感受。
眼泪是爱情初始的征兆,亦是爱情终结的标记。这种对称甚至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开始的,也没有人能预见它将如何终结。幸福的定义或许就是藏在这眼泪中的味道,究竟是甜美还是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妈妈是幸福的。”我安慰着爸,“因为她永远都活在我们的记忆里。”
“爸也希望我的西娅是幸福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都会支持你。”
进屋里后,爸立刻走去厨房给我端了碗热汤。
大门被关上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外面阴冷灰色的天空。
风停滞在枝头,夜色凝固在树影中……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心都像患上了同一种病,呈现出同一种形态。我喜欢上了慕井然,明知道会遭遇到受伤甚至是毁灭的结局,却仍改变不了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心。变成了人鱼公主的灰姑娘,还会有幸福的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