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缘分,是从陆野搬到虞金金隔壁开始的。
虞金金自从搬到那栋楼里,隔壁邻居换了好几任,有和善的,也有不讲理的。比如上一任,小孩闹起来,夫妇俩根本不理会,一哭半个小时,吵得人无法睡。虞金金去隔壁委婉的提了一次,女人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你嫌吵你来哄?把她噎了个够呛。看着很面善的都未必好相处,何况这位带有纹身,眉眼凌厉的不良青年。
虞金金并未抱有希望他肯照顾邻居的感受,谁知她提了一次之后,白天便再也没有听见大的响动,除了晚上。
虞金金码字晚上睡得很晚,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总是听见隔壁的门响,随后,就会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夜深人静,房间不隔音,有点响动都听得格外分明,听动静,仿佛是在洗澡。夹脚拖的踢哒声也很清晰,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会从阳台那边飘过来泡面的香味。
昼伏夜出,带有纹身,性格又冷,虞金金推测他可能是个看夜场的古惑仔。于是见面,总是一脸笑容的打招呼。
不良青年性格相当的冷傲,对她的回应是:点个头,擦身而过,从不主动和她打招呼,又兼之个子远远高于她,以至于视线总是飘在她的头顶之上,能不能看得见她,貌似都是个问题。
他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她一眼,是有一天下暴雨。她从超市买菜回来,收了伞,甩甩水,正要上楼。一抬眼看见隔壁的青年,被瓢泼大雨挡在楼洞口。
青年很偏爱黑色,家里是黑背心,出外是黑T恤,胸前映着一个狼头,张着血盆大口,露着血淋淋的獠牙。眉眼冷傲,目光一如往常的高于她的头顶,似乎是没看见她。
虞金金路过他身边,感到了一丝冷飕飕的煞气,马上条件反射般的挤出“友好”的笑容,狗腿的说了句:“你要出门啊?”
青年仿佛这才看见她,潦草地嗯了声,视线垂下来,落在她手里的雨伞上。虞金金马上识相的说:“你是不是没带伞啊?这伞你拿去用吧。”
青年倒也没有客气,从她手里拿过伞,说了声谢谢。然后目光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要确认她是谁。别等回头还雨伞,认错了人。
撑开了伞,青年扭脸说了句,“我回来还你。”这也是第一次认真和她说话。
被如此“礼遇”,虞金金有点受宠若惊,情不自禁的扭头看了一眼,雨中的身影,清瘦颀长,手里随随便便撑把伞,样子帅气又男人,可惜是个不良青年。
雨断断续续下到傍晚时分,虞树回来吃晚饭,见到她就嗷嗷大叫,“你居然不给我送伞。”
虞金金哼道:“这么近的路,跑几步就回来了,淋一点雨还可以洗刷一下你丑恶的心灵。”
“我的心灵怎么丑恶了?”
“剥削压榨你老姐,还不丑恶吗?”
“将来我会报答你的,你要是嫁不出去,我要养你一辈子,你算算,你养我三年,我养你一辈子,你赚大了。”
虞金金叉着腰:“哈,我怎么会嫁不出去,我一定会嫁个宇宙无敌超级大帅哥,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虞树扯下湿漉漉的上衣,又开始脱裤子。
虞金金喝道:“去厕所脱。”
“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虞金金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踢进了厕所。
虞树动不动说她像个男人婆,不修边幅,蓬头垢面。她天天宅在家里当老妈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给锅盖看吗!
虞树冲了个澡吃过晚饭去上晚自习,来去匆匆,分秒必争。雨已经停了,虞金金把虞树换下的湿衣服洗好,晾到阳台上。隔壁静悄悄的,也没有亮灯,仿佛是没人。
晚上十点钟是附中夜自习放学的时间,楼道里热闹了一阵,这裏也住了几个师大附中的学生。到了十二点多,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
这是虞金金码字效率最高的时候。屋子很小,只有两间卧室,没有书房,客厅吃饭的桌子就是她码字的地方。
台灯下,放着一杯茶,白雾慢悠悠的飘着。她十字如飞,键盘发出轻微的啪啪声,除此之外,还有虞树的呼吸声。时间不知不觉的流淌,茶水渐凉。
万籁俱寂中,门口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门上被人轻轻扣了几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两声低低的叩门声显得十分惊悚。这个楼上鱼龙混杂,既有可能是小偷。
虞金金心头一跳,目光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凌晨一点四十七。
门背后放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虞金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提着擀面杖严阵以待,连呼吸都恨不得憋住。
还好,屋内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虽然瘦的麻杆一样,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用来壮胆。
她屏着气息,打算情况不对,就马上叫醒少年。
可是门外却没有动静,随后响起脚步声,不多时,隔壁房门响了一声关上了。
虞金金松了口气,原来是隔壁。
本来她写稿写得很投入,被这么一吓,断了思路,困意涌上来。时间也不早,她关了电脑正要睡觉,忽然闻见了一股泡面的味道。
深夜饥肠辘辘的人,嗅觉格外敏感,泡面就和烤番薯一样,香气比实际的味道要诱人百倍。寂静的夜晚,那一抹香气真是勾魂摄魄,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使劲嗅了嗅,还是红烧牛肉味的。都不知道换换口味吗,一吃半个月都不腻?
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居然在吃方便面,好大一桶,她搂着吃了一夜都没吃完,硬生生给累醒了。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始准备午饭,爬起来去刷牙洗脸。正梳头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虞金金拿着梳子往门口走,边梳边问谁啊?
“我,隔壁。”
打开门,一把伞突兀的出现,差点没捅着她的胸。伞尖快速的往后一缩,然后是低沉清冽的一声谢谢。
“不客气。”她抬起头,脸上展开到一半的笑容,忽的僵住了。
黑背心沙滩裤夹脚拖,变成了白T恤暗蓝色牛仔裤,深蓝色板鞋。走廊的东墙上窗户敞开,透过来夏日明媚的光,他站在光影中,一时间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眼前的人耀眼……看的忘了接伞,直到他把伞往她手里塞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皮忽一下烧起来。
青年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很淡然地走了。
虞金金忍不住又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考虑着要不要给家里的少年也添一身这样的行头。关上门却又收回了打算。算了,还是穿的土不拉几的比较好,免得早恋。
十二点十分,饿狼少年从学校回来一顿狼吞虎咽,吃了一碗米饭之后,缓过一口气,终于有空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妈子”。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头发里居然插了一根筷子!!!
别人的姐姐都是花枝招展,青春洋溢,他的姐姐整日沉迷于大妈装扮而不能自拔。没有腰身的肥T恤衫就不说了,那条碎花七分裤,一条裤腿裏面可以穿他四条腿好吗。
作为一个审美观很高雅的少年,这种裤子就算再舒服,他打死不|穿,她还当个宝,说这样的裤子既有裙子的凉爽,又有裤子的利落,远看不知道裙子还是裤子,近看也还是……不知道。
眼球受到凌虐的少年,抽了抽嘴角,低头扒饭。
凌晨一点半,楼上的人几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虞金金在少年轻微的鼾声中敲着键盘,听见隔壁的房门响了一声,而后是淅沥沥的水声。
万籁俱寂,所有的响动都听起来格外的清晰。不多久,一股泡面的香气传了过来。虞金金码字到了深夜已经饥肠辘辘,被这股香气,勾到阳台。
没有灯光,没有星月,几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一的光源是她这边客厅里的一盏台灯,延伸过来的一点微弱光亮。隔壁阳台的破椅子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一个人租房,一个人打工,一个人深夜吃着泡面。孤单可怜弱小无助,啊不,高大无助。
真是太惨了,一对比,她家的这个没心没肺的少年简直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放学回来,一看桌子上饭菜,发出一声天都塌了的惨叫:“怎么没肉啊。”
虞金金很奇怪的问:“猪蹄不是肉吗?”
虞树苦着脸,“这不是肉,是胶质啊。”
虞金金心裏有点崩溃,“猪蹄不是肉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美容的东西,我又不需要美容。”虞树一副我已经够嫩的表情,忽然良心发现的瞅瞅她,“你倒是需要多保养了,脑门上好大的包,是青春痘吗?”
虞金金瞪他。
毒舌少年不怕死的继续:“我还以为只有青春期的人才长青春痘,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长呢。”
虞金金咬牙切齿的撸袖子:“我揍你一顿泄泻火就不长了。”
少年识相地闭嘴,端起碗开始扒饭。吃完了擦擦嘴,语重心长的说:“老姐啊,我这几天考试,要多吃点肉才有力气考出好成绩。”
虞金金威胁道:“考不好我就把你烤烤吃了。”
话虽这么说,晚饭还是给臭小子准备了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外加一个卤鸡腿。
第二天上午,虞金金去邮局取了稿费,决定给虞树补补身体。
少年最近疯长个子,每天晚上都复习到深夜。营养要跟上。从小养到大的小屁孩,凶归凶,心疼归心疼。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弟弟,虞金金几乎像是半个妈,小屁孩一岁起跌跌撞撞学会走路,就一直是她的跟屁虫。
虽然很累,可是有个责任压在肩上,并不完全是坏事,每当她感到颓败疲累,前途迷茫的时候,一想到虞树,就会激起斗志,像打了鸡血一样。
虞金金坐了公交车,直奔农贸市场,挑了一只柴鸡,然后请老板把鸡血也装起来,打算回去做个鸡血豆腐汤。
回来的路上,公交车上拥挤不堪,她好不容易找个位置,后来看见有个老太太便让给了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