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如此,他会如何对待我?
赵慕道:“皓儿师承右手剑客无情,应该是前不久的事情,否则皓儿的剑术就不会毫无杀伤力。”
我不想接口,也不知如何反驳。
他转首,定睛看着我,“若我没猜错,你和无情偶然相识,后来被王叔探知下落,你不想连累无情才心甘情愿地随赵德回赵。”
我直视着他,他的目光在轻松谈笑间就能够直透人心,“然则,公子如何处置我和皓儿?”
赵慕的唇角牵出明亮的微笑,“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你?”
我摇头,表示不知。
“你与无情相识,皓儿师承无情,与我何干?即使你有意藏匿刺客,也属人之常情。”
“公子雅量。”
“过奖。”他含笑的俊眸突然腾起杀机,“无情胆敢再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假若无情没有把握,就不会来。”我有意杀杀他的傲气。
赵慕朗笑,笑声在静夜里显得尤其刺耳,“虽然无情剑术精妙,但孤掌难鸣,仅凭一人之力,他抵挡得住数十上百的刀剑吗?”
我笑道:“如此看来,公子已部署好一切,只待无情前来,来个瓮中捉鳖。”
他眸光熠熠,“你该不会通风报信吧。”
我悠然冷笑,“如若可以,我当然会。”
赵慕面容一肃,笃定道:“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莞尔,“如此,公子还担心什么?”
“我从不担心。”
“公子慕,不愧是当世第一公子。”
“这赞美,有点儿言不由衷。”
“我原本就是言不由衷。”我不想再纠缠在刺客一事上,岔开话题,“听闻王上为公子觅得佳人,公子可曾见过姬家的掌上明珠静女?”
眉头微皱,他的嗓音突然变冷,“三年前在姬府有过一面之缘。”
我道:“姬氏乃赵国大臣,姬氏女宜配王室。听闻静女品貌出众,沉雅幽静,果真如此吗?”
赵慕微眯俊眸,“莫非你想结识静女?”
我柔柔一笑,“若是可以,我当然想见识一下公子慕即将过门的妻子。”
他面色乍变,目光奇冷,“静女不会成为本公子的妻子。”
此语掷地有声,仿是刀剑落地铿锵作响。
我愕然,这是为何?他为何有此反应?他不想娶静女?
“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静女。”他语气冷硬地道。
“没有静女,还会有其他的女子……”我深感奇异。
“住口!”赵慕怒气萦面,目光森然,“本公子的事,无须你费心。”
赵慕如此激烈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此次逼婚,我已猜到他仍会推辞,但没料到他对静女是如此态度。照此看来,他对赵王选定的佳人,与其说是不屑一顾,不如说是极为厌恶。
一时间,我噤声不语,然而心中越发好奇他为何如此排斥婚姻。
沉默良久,他的声音沉沉响起,“在我心目中,世间只有一位女子值得我付出一生。”
果然,他早有心上人,才对所有的女子不屑一顾。我问:“这位女子,可知公子的深情?”
“不知。”赵慕抬首望向星辰璀璨的夜空,从侧面观之,他的黑睫卷起淡淡的忧伤与落寞,令人心生恻隐。
“公子选择不予告知,是否有什么顾忌?”
“没有顾忌。”他轻声一叹,眉宇微凝,仿若静湖散开一圈圈涟漪,“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狂傲自负的赵公子慕,竟不知如何向锺情的女子表述心意,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吧。
我正想开口,一名下人疾步赶上前禀报,“公子,侯爷到府。”
我心中一震,赵显入夜来此绝非好事。
赵慕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你先回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皓儿舞剑出了一身汗,侍女为他准备汤水沐浴。我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整个后院却是毫无动静。我嘱咐侍女好好看着皓儿,掩上房门赶去前院。
火光熊熊,刀剑霍霍。
与赵慕硬闯赵成侯侯府的那夜一样,赵显硬闯公子府,大门内百名侍衞列阵,大门外千名士兵立于夜幕之下,阵仗惊人。而公子府的侍衞亦列阵在一侧,刀剑锋芒在浓夜中寒白闪烁。赵显一人在前,与赵慕对峙,神色严肃。
双方对阵,局势紧迫。
赵显有备而来,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夜风掠起他们的广袖,黑如焰,白如雪,黑白相噬,谁能立定干坤?
“不日,王侄大婚,公子府宿有异国女子,实在不宜。本侯已禀明王上,王上也已准许本侯带她回侯府,王侄还是乖乖地交人吧。”赵显面带微笑,颇有风度。
“若是父王之命,还请王叔亮出竹简。”赵慕语含笑意,针锋相对。
“此女子身份特殊,怎可随意?若是走漏风声,让秦王获悉她的行踪,又有竹简为证,那时,秦赵两国邦交有损,王侄便是千古罪人。”
“口说无凭,我怎能轻信于人?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别有企图,那我照样成为千古罪人。”
“当初王侄来要人,也是奉了王上的口谕,若本侯不信,你能带走人吗?”赵显怒道,重重的一声冷哼尽显他满腔怒火。
“王叔无须动怒。”赵慕自若地轻笑,“她暂居本府,丝毫不影响我的婚事,也无不妥之处。假若有何疏漏,我自会向父王禀明,王叔还是早点儿回府歇下,否则,顶上华发就更明显了。王叔为我赵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已有二十年,如今华发早生,也是时候隐退安享了。父王怎么就不体恤一下王叔呢?改日我一定向父王进谏,好让王叔早日怡情养性。”
听此一席话,赵显气得七窍生烟,横眉怒目,“小儿不知好歹!本侯告诉你,你想只手遮天,还要看本侯许不许!”
我不解,赵慕为什么要激怒赵显?
赵慕缓缓挤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原来,赵王不是父王,是王叔。”
赵显勃然大怒,“你——”他浓墨重彩的眉目掠起杀气,“倘若你执意不交人,本侯绝不手软。”
“王叔以为区区千百人就能让我乖乖就范吗?”赵慕嗤的一声冷笑,目光极为轻藐。
“你手握四十万兵权,又如何?如果你不交人,我就派人前去秦国通风报信。”
“我落空,王叔不也是落空?”
落空?赵显抓我回来的意图,我约略晓得,而赵慕为什么救我、有何目的,我却怎么也猜不透。赵慕救我、留我在公子府,究竟有何图谋?
赵显森然一笑,诡秘至极,“本侯本就打算过两日便告知秦王,你呢?恐怕别有心思吧。不过你有何心思,本侯没兴趣知道,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本侯可以拖延数日。”
赵慕默然不语,许是想着如何应对吧。
赵显威胁道:“如若不然,谁也别想得到。”
“王叔这是威胁我。”
“你觉得本侯不够胆量威胁你吗?还是本侯不够资格?”
“王叔胆识过人,我怎敢对王叔不敬!”赵慕言笑悠悠,像是初秋的云淡风轻,“今夜,王叔志在必得。”
“本侯得不到人,便血洗公子府。”赵显的语气阴狠而绝烈。
“王叔似乎低估了我,你带着千百人到此耀武扬威,又如何?只要我手一挥,便有成千上万的将士保护本府,王叔要我交人,只怕还没这个本事。”赵慕的漫不经心让人觉得他早已未雨绸缪。
叔侄言辞间机锋甚烈,赵显威逼利诱,赵慕软硬不吃,形势一触即发,两人都不会轻易妥协。
赵显大笑数声,“你那四十万兵马可吓不了本侯,值此良宵,你到哪里去调兵遣将?你府中侍衞,区区数百,能奈我何?”
四十万兵马,一半长驻北境防御匈奴,一半驻扎秦赵、楚赵边境,邯郸城可调动的兵马,只有区区三万,但也驻在邯郸城郊,远水救不了近火。倘若真的动手,赵慕唯有数百侍衞保护,相比赵显的千百人,悬殊甚大,无甚胜算。
赵显正是如此算计、筹谋,才兴师动众地前来要人。
从来,他不打无把握之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