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了,他对我的情、对我的爱,何其广袤!何其深沉!
我了解了,原来,他逼无情离开公子府,是因为他担心无情会妨碍他的谋划。
我了解了,他多次说起伊人、说出那些刻骨铭心的话语,是要告诉我,他对我的爱有多么深。
虽然他刻意隐瞒我,耍了一些手段,可是那又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我。
这种偏执的爱,便是执念。
我也爱他,因此我轻易地原谅了他,那些隐瞒,那些手段,根本就微不足道。
“寐兮,我……值得你爱吗?”赵慕执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是爱你,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弯眉浅笑。
在驿站疗伤数日,赵慕的伤好了一半。
这日午后,秋光灿灿,暖暖的日光在庭院里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照在赵慕的身上,白袍的边缘浮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整个驿站寂静如夜,只有我陪着他,其他人都识趣地隐身了。
赵慕闭眼养神,眉宇平静,却握着我的手,不松开。
“寐兮。”他突然低声唤我,“我时常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你会再次离开我。”
“不要胡思乱想。”我柔声抚慰,“若非你不要我,我绝不会离开你。”
他的错觉并非无稽,毕竟我是秦王的寐姬,皓儿是秦国王子,而他是大有可能继承赵国王位的天下第一公子。假如我和皓儿的身份隐藏一世,那么一切都好办多了。可是,世事无常,未来的变量谁也无法猜测,谁也无法信誓旦旦地保证秘密永远不会被揭露。我和皓儿的身份一旦大白于天下,我与他就再无可能,因为,那时我必须回秦,而他也必须顾虑秦赵两国的友邦关系,顾虑赵国的社稷与百姓福祉。
国仇,家恨,情爱,我选择了情爱。
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对不对,但我只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在吴为质十二年,漫长的煎熬与长年的屈辱逼得我只能向上苍低头,也令我愈加清醒——衞国国弱,亡国是迟早的事,不是赵国来灭,就是秦国。
赵国灭衞,赵慕是赵国公子,我应该恨他,将他视为仇敌,可是,从一开始,我对他便没有多少恨,我恨的是赵显与赵王。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从天朝覆灭之后群雄并起的十余个诸侯国,到如今只剩下秦赵楚三大强国,天下再次统一乃必然也,只是谁也无法预测,三强中的哪一强会吞并其他两国。
十二年来,家国仇恨已经大为减弱。
无论往后会怎样,我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不去想未来,不去想以后会不会分离,“什么都不要去想,慕,我只要你好好地爱我,以补偿十二年的缺失。”
赵慕的笑意在秋光的沐浴下一如神玉般粲然,“好,什么都不想,只想我们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我清浅一笑。
他望着我,好似永远也看不够,深邃的眸子慢慢变得炙热。
“那三枚玉璧蕴藏的秘密,你想过吗?”
“想过,可是我猜不透。”我叹了一声。
“你我一起参详参详。”他笑道。
“好呀。”
我进屋取出三枚玉璧,然后与他一道研究。
赵慕拿着紫玉璧,凝眉沉思,潋滟的金色流光在他的眉宇间转动,剑眉飞拔入鬓,眼眸深湛若泓,嘴唇轻轻抿着……这张俊脸,英俊帅气,我永远也看不够,三生三世也嫌短。
他似乎感觉到我正痴痴地望着他,倏地侧眸,戏谑道:“好像有人不太专注。”
我窘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慌忙拿起羊脂白玉璧做研究状。
赵慕揽过我的肩,让我靠近他的唇,沉声诱惑我,“满足你。”
下一刻,他果断地吻住我。
短促有力的一吻得逞后,他松开我,得意洋洋地笑着。我面红耳赤,气恼地瞪他,不禁腹诽:自己也想,还说满足我,这男人!
转瞬间,他的心思又转到玉璧上,手指勾画着我的手心,“这玉璧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呢?”
这几日他卧病在榻,除了睡觉就是苦想玉璧的秘密,却始终无法参透。
我眯眼望了望湛蓝天宇上的日头,也许此时此刻正是好时机。
打定主意,我拿过他手上的紫玉璧,左手紫玉璧,右手羊脂白玉璧,高举着。日光的照射下,玉璧通透得毫无杂质,晶莹透亮,闪闪发光。
“好神奇的玉璧。”赵慕也望着玉璧,“我见过不少上好的玉,也是通体透亮,却不曾见过玉光如阳光般强烈的玉璧。”
“小时候,我喜欢拿着玉对着日头或是月亮照,挺有意思的,是不是?”我笑嘻嘻道,扭头望他,却见他神色有异,“怎么了?”
“这玉璧不同于普通的玉,定有蹊跷。”他似乎有所发现,如此正好。
“什么蹊跷?”我回首继续观望玉璧,将紫玉璧与羊脂白玉璧重叠,左臂垂下歇着,“手酸了。”
蓦然,重叠的两枚玉璧周身的强烈光芒渐渐暗淡,转移至玉璧本身,凝射出一束强烈的光芒,斜射下来。
我故作惊讶地望着他,他恍然有悟,拿起青玉璧承接住这束光芒。
青玉璧散发出温润的青光,神奇的是,青光聚集于璧面,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字:洛。
“这个字,好像是洛。”我惊喜道。
“没错,是洛。”赵慕笃定道。
“洛?有什么寓意吗?”
“我知道天剑藏在哪里了。”
我看着他欣喜而自信的神色,深深一笑。
翌日,我们启程,赶往洛邑。
赵慕断定,天剑在洛邑。然而,洛邑这么大,处处都有可能是藏剑之所。
四日后,我们抵达洛邑,而那些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自然也跟着我们的步伐来到洛邑。
洛邑是覆亡两百多年的天朝都城,如今的洛邑,归属赵国管辖,虽已没落,与当年的都城无法相提并论,不过也算民生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九陌街衢甚是热闹。
天朝最后一个王——哀王,将天剑藏在哪里了呢?
赵慕召集大伙儿一起讨论,各抒己见,排除没有可能的地方,勾出可能性大的地方。
“究竟在哪里呢?”墨痕摸着下巴道,“洛邑的几处景点似乎都不太可能。”
“我也觉得,藏剑的地方应该是不为世人关注的。”千夙状若智者。
“我想不出。”高挚嘿嘿地笑。
我担忧道:“再想不到,我担心有人捷足先登。”
赵慕鄙薄一笑,“以我们的才智都想不到,更何况别人?”
我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母亲,那最后一个王被杀死,葬在何处?”皓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赵慕转眸瞧我,我们相视一笑。
天朝哀王被杀后,听闻无人收尸,还是他的贴身内侍偷偷将他葬了,还找几个工匠修了一座衣冠冢,不过葬在何处,却无人知晓。而最有可能的藏剑之地,便是哀王的衣冠冢。
皓儿无心的一句话,提醒了赵慕,无须我再来一次“无意中发现玄机”。
赵慕传令,“即刻起,全力打听哀王衣冠冢的确切地点。”
千夙、墨痕和高挚齐声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