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王剑已经到手,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是无情与无泪,赵慕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命下属查探他们的踪迹,再行夺剑。
一整晚,他繃着脸,目光森冷,不知在想什么,皓儿唤他,他也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理皓儿。我心中惴惴,时刻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早早地回房,我也只能带着皓儿回房歇下。
子时,皓儿睡得很沉,我谨慎地走出厢房,确定无人跟踪后便往城外奔去。
来到约定的地方,却远远地望见无情与数名黑衣人对峙,我立即闪避在一株树后,静观其变。
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些黑衣人是公子翼、公子嬴蛟与公子慕的下属,负责追查无情的踪迹。无情发现了他们,便引他们现身。
“你不用得意,明日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一人道。
“是吗?”无情冷笑,骤然抽剑,寒光一闪,说话的那人便倒地身亡。
其余三四人步步后退,无情缓缓转身,他们吓得拔腿就跑,可是步伐快不过无情的剑。眨眼间,他们都无声无息地死在荒郊野外。
无情朝我这边走过来,步履略沉,夜风掠起他的发、他的衣角,这个瞬间,我忽然发觉,他与赵慕一样,同样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气魄慑人,冷酷而帅气。
当我意识到自己失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面前,墨玉般的眼睛盯着我,“他们必须死。”
“我明白。”我笑了一下,转身走向附近的小河。
“你确定无人跟踪你吗?”无情四处望了望,巡视一圈才放心。
“就算赵慕发现我半夜与你私会,我也有法子的。”我站在河畔的草地上,他站在我身侧。
夜风钻入衣袖,遍体生寒。星空倒是璀璨的,像是神女随手在无边无际的墨蓝幕布上撒了一把碎晶石,闪亮永恒。
无情静静地陪着我,永远是寡言的。我侧身,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他被我看得莫名其妙,问道:“有什么不妥?”
我捏住他的左臂,用劲地捏,“你受伤了吗?无泪呢?”
他轻笑,拂开我的手,“没有,今晚无须你为我包扎。”
每一次他为我出生入死都会受伤,没想到此次倒安然无恙。
我稍稍放心,“那便好,对了,无泪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自愿与我一起冒险的,他说他担心我有命去、无命回,便协助我夺剑。”
“原来如此。”
无情说,倘若没有无泪的协助,他一人夺剑,还真是没有把握。他们得到天剑以后,担心赵慕的下属追来,或是有人盯梢,便做了分工,无泪带着假的天剑引开三位公子派出的密探,无情则折回哀王衣冠冢,将真的天剑埋在衣冠冢东侧三丈之外,掘地三尺。
我望着满天星辉,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天剑又回到哀王衣冠冢。”
他赞道:“你的所思所想,确实高明。”
我诚恳地致谢,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温热的眸光从我脸上移开。
是我让无情夺剑的,真正的黄雀不是他,而是我。
那夜,他在柴房陪我,以防公子翼对我不轨。我知道天剑即将重现天日,但绝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因为我才是天剑名正言顺的主人,除我之外,谁也别想得到。
于是,我想到了无情。
我知道,无情被我的话伤到了,我不知说什么好,心裏有点儿不安。
漫漫长夜,还有几个时辰才会天亮,如何熬过去?想到他每次都为我身陷险境,每次都为我受伤,我又愧疚又难过,觉得他过于执着、傻气,可是,我真不知该如何让他不要继续傻下去。
想了好久,我才想出一个法子。
“无情,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打破夜的宁静。
“何事?”无情低低地问。
“这件事凶险万分,如果弄不好,你就会丧命,如果你侥幸办成了,此后的日子也会刀锋饮血、杀机重重。”我没有夸大事实,这件事的后果,完全可以预料得到。
“对我来说,没有比做剑客更凶险的事。”他没有被我吓到,嗓音十分平静。
我强硬道:“无论成功与否,你帮我办完这件事后,我不希望你再为我涉险。”
无情没有接腔,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久,他才问:“究竟何事?”
当我说出“夺取天剑”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或许是我看不见他震惊的表情。
我接着道:“楚翼、嬴蛟、赵慕,三方必定为天剑争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待他们杀得兵卒殆尽时,你便现身,趁机夺取天剑。”
无情毫不犹豫地答应,“好,我会看准时机再出手。”
“可是你还没答应我,这件事后,不要再为我涉险。”我决意迫他答应。
“皓儿的母亲涉险,我可以不理吗?”他淡淡地反问一句。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让我更是哑口无言,他道:“倘若我受伤了,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流血,不为我包扎吗?”
的确如此,虽然我只是将他当作朋友,却也不会看着他流血而什么都不做。咳,我该怎么说服他呢?
本想以夺剑一事迫他不再为我涉险,却变成令他再次为我踏上刀锋剑丛。
无情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我想拒绝,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照他的脾性,应该不会听我的。
我唯有拉紧他的外袍,因为城外的夜风吹得我瑟瑟发抖。
外袍混合了汗味和他身上的气味,融合成一种男子汉的体味,绕于我的鼻端,缠绵不去。
身上渐渐暖和,我以眼角余光瞥见他面色宁静,他也不说送我回去,难道就这么一直待下去?
可是,我不习惯这样的平静,我希望他能说点儿什么。
“寐兮。”
“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们竟然同时出声。我侧眸看他,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无情看着我,眸光宁和,“回到邯郸,何时与赵慕成亲,设法知会我一声。”
或许我看错了,他的眼眸深处没有伤,没有落寞,可是,我不想欺骗自己,他再如何隐藏,我也看得见。
“我毕竟是秦王的寐姬,能否以另一个身份潇洒地活着,还未可知。”我冷然一笑。
“赵慕所想之事,一定可以办成,你该信他。”他的语气是由衷的。
“我也不知,对未来之事,我不敢妄断,走一步算一步吧。”
“赵慕会是一个好夫君,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无情缓缓说着,很平静,却又似乎压抑着什么。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无端地觉得不妥,他这话像是交代什么似的。
他又道:“赵慕至今无妻无妾,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择要道来,“十二年前,我是赵显侯府的舞姬,赵慕在赵王宫中见过我一面……赵显将我送给秦王,当时赵显权势滔天,赵慕还没有得到赵王的宠信,便只能看着我远去秦国……十二年后,他得知我被赵显抓回侯府,便夜探侯府救我。”
他感慨道:“原来,赵慕至今未婚,是因为你。”
我轻笑,“原本我也不知,前几日,他才告诉我的。”
无情失笑,“十二年深情,十二年痴等……我真的比不上他。”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敬佩与自嘲。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开解他,“你不要这么说……我心裏不好受。”
瞬间,沉默。
也许,今晚谈过之后,他会真正地放下我,不再想着我。他是剑客,理应无情,对剑客来说,斩断情丝是不是较为容易一些?
我无耻地想着,转向另一个话题,“我让你夺剑,你为什么不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