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虚妄荣华(1 / 2)

魅姬 端木摇 3153 字 1个月前

风起,日头渐斜。

原来,露初夫人是来告知我落得这个下场的缘由。于是,我静静道:“姐姐知道?”

薄绫深衣覆在身上,身姿娥娜,琉璃碧的碧光衬得肌肤如雪,露初夫人艳色不减当年,长宠不是没道理的。她轻笑如烟,“我自然知道,你若想听,我便告知妹妹。”

“为什么父王要将母亲关在这裏?”皓儿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蒙王后与我在王宫散布谣言,说你母亲是淫|荡下贱的艳姬,被吴王与吴文侯玩弄十二年,媚骨生香,是人人都想尝一口的淫|娃荡|妇。”露初夫人娇声曼语,笑得体态发颤。

闻言,皓儿气愤难当,怒吼:“你胡说!”

眼见皓儿气得满脸通红,露初夫人开心得花枝乱颤,咯咯娇笑,“妹妹,你一回宫,蒙王后、云伊妹妹与我自然要煞煞你的风头,起头整治你的,便是蒙王后,我只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那三个晚上,我们三人分别略施小计,王上就无法宠幸你。妹妹,你想真正地得到王上的宠幸,还得问问我们。哪日我们高兴了,兴许可以让你伺候王上。”

“我知道你在吴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理该得到王上的宠爱,不过你也知道,你已被人玩弄了那么多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淫|娃荡|妇,我真不知你为何还有脸回来!”脆音铿锵落地,那双美眸乍然凌厉起来,有若刀锋。

“蒙王后说你是被穿烂的破鞋,赢蛟说你与赵慕情缘非浅,我在枕边吹吹风,秦王再胸襟广阔,再如何怜惜你,也不会宠幸一个天下人口口相传的荡|妇。”

“不许说母亲是荡|妇,你才是荡|妇。”皓儿扬声反驳,眼中闪动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厉色。

露初夫人不理会皓儿的叫嚣,兀自笑吱吱道:“你还不知,整个王宫、整个咸阳都在议论你的香艳逸事,妹妹,你在咸阳城无人不晓呢。”

胸中怒火灼烈,双手发抖,我却不能将她如何,唯有冷静,再冷静。

美人轻叹如风,似带轻愁,“妹妹,蒙王后是不会让你回到日照殿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在荣华殿好好终老吧。其实,我想帮你,我们便可联手对付她,不过蒙王后手握后宫大权,加之蒙氏一族手握兵权,我也是有心无力呀。”

我压抑得嗓音都哑了,“谢姐姐好意。”

露初夫人道:“我言尽于此,妹妹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去,绵长的深衣裙裾迤逦而过,如一汪碧水流淌而过,深深的刺目。

忽的,她驻足,嫣然回眸,“对了,这荣华殿夜半凄凉,妹妹小心门户,指不定哪个夜晚有贼人闯入,你与儿子不明不白地被人暗杀,那就太不值了。”

直至露初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荣华殿,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我虚软地跌坐在草席上,突然间觉得拂在身上的暮风寒气逼人。

“母亲,你怎么了?”皓儿摇晃着我的手臂,关切地问。

“没事。”我努力地拉开唇角,轻笑。

“母亲,父王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会的。”

然而,我悲哀地想到,秦王再也不会怜惜我了。

每个男子都会介意自己的女人是否守身如玉,每个男子都会厌恶自己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即使自己的女人清白如昔,他也会因为流言蜚语而颜面尽夫,既而弃如敝履。

一国之君,比寻常男子更爱惜颜面、尊严,比寻常男子更介意女人的贞洁。

即便秦王不介意,也会因为旁人的风言风语而挂不住脸。

而一开始,为什么秦王待我那么好?

我去国千里,在吴国为质,含辛茹苦地养大皓儿,忍辱负重十二年,他知道我一介孤身女子在吴国身不由己,怜惜我为了秦国能够休养生息牺牲这么多,再者我仍然明艳照人,这才待我如初、宠爱有加。可是,蒙王后与露初夫人的讥讽嘲笑,王宫里满天飞的流言,仿佛一桶冷水,浇灭了他对我的内疚与怜惜。如此形势下,为了挽回颜面与尊严,他对我不闻不问,任凭蒙王后处置我。

这是我的猜想,十之八九接近事实真相了吧。

我从未对秦王抱有多大的期望,不期望他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也不期望他对我恩宠有加,却没料到,他对我的恩宠如此单薄。是我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想当然?是扁我看不透世间男子,还是我被蒙蔽了双眼?

秦王,根本与无情、赵慕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在回来之前,我已料想到“艳姬”的传言总有一日会爆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如今,我根本见不到秦王,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蛰伏在荣华殿。

而露初夫人为什么要告知我这些?她并不掩饰她与蒙王后联手的事实,据实以告,甚至警醒我蒙王后会派人暗杀我与皓儿,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莫非她想借刀杀人?可是我已沦落至此,还怎么杀人?或许,她相信我能够东山再起,然后与她联手剪除蒙王后?

无论如何,我必须保护皓儿,必须静待时机。

虽有宫人送来膳食,但不是剩菜剩饭就是搜的发霉的,有时候更过分,不是午间没送,就是晚上没送。我问送饭的宫人是不是有时候忘记送了,那宫人倒强横道: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饮水。

这日,等了半个时辰,送晚食的宫人仍是不见人影,大概今夜又要挨饿了。可是,我挨饿不要紧,皓儿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怎能挨饿?

思及此,心中的怒与恨熊熊燃起。

“母亲,我好饿。”皓儿依在我怀里,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皓儿,乖,再等片刻,也许那宫人突然有事就迟了呢。”鼻子一酸,我竭力忍住眼中的泪。

“前日就没送来晚食,母亲,那宫人为什么不送晚食给我们?”

“因为,父王不管我们了,宫里所有的人都拜高踩低,自然给我们脸色看。”

“母亲,我不喜欢父王。”

我搂紧皓儿,泪水蜿蜒而下。

过了半晌,皓儿呢喃道:“母亲,我想赵叔叔,还想师父。”他忽然直起身子,兴奋道,“母亲,我们去找赵叔叔和师父吧。”

我捧住他清瘦、苍白的脸,“皓儿,进宫后就出不去了。”

皓儿“哦”了一声,再无声息,也再不喊饿了,许是担心我难过才忍着饥饿。

次日,宫人仍然没有送来晚食,皓儿从角落里拿出两块烙饼,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块。原来,午后时分,他偷偷地溜进不远处的宫人居所,从灶房里偷了两块烙饼。

此后,他天天去偷东西,以求温饱,直至我们不再挨饿的那一日。其实我不想皓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担心他纯良的秉性由此改变,可是我无颜制止他。身为母亲,不能给予孩子基本的温饱,我能说他什么?

每当看着皓儿清纯的笑脸,我心酸,心痛,愧疚。

每个夜里,我都在想,回到秦宫,是不是错了?

大殿空寂,阴影重重,我与皓儿相依为命,宁静清苦,苦中作乐。

虽有宫人送饭,却无宫人服侍,洗衣打扫都得自己来。每日,我都要到附近的浣衣所洗衣,那些负责洗衣的宫人不知我是谁,也不跟我说话,只是冷眼看我,窃窃私语。日子长了,想来她们也听说了鸣凤夫人被蒙王后禁足冷宫之事,那窃窃私语变成污言秽语,含沙射影变成冷潮热讽,极尽侮辱之能事。

前日,我被两位宫人淋了一身污水,她们在旁哈哈大笑,看我变成落汤鸡。

今日,我洗完衣衫起身离开,突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手中的木盆飞出去,我直直地扑倒在地,跌得胸脯、手足疼痛,紧接着,冷水浇灌而下,淋了我一身。那些宫人嘻嘻哈哈地大笑,刺耳的笑声钻进我的耳朵,我怒火直升,气得胸口几乎炸裂。

我想站起来赏每人一巴掌,可是,我全身疼痛,疼得无力爬起来。

蓦然间,笑声停止,安静得诡异。

我抬脸,映入眼帘的是褐红色的长袍,再扬起脸,一张冷气迫人的脸出现在前上方。

公孙玄。

他竟然瞧见我落魄的样子!

忍着痛,我勉力支撑着站起身,冰寒的日光一一扫过众宫人的脸,一瘸一拐地离开。

出了浣衣所,公孙玄赶上来扶着我,我顿足,“放开我!”

“你受伤了。”嗓音温和。

“不要你管。”我强硬道,甩开他的手。

他再次扣住我的手臂,以适度的劲道支撑着我的身子,“你受伤了,玄必须管。”

语音虽淡,却不容抗拒。

在他的搀扶下,回到荣华殿,皓儿不在殿里,不知去了哪里。我的腿上、手臂上有多处擦伤,公孙玄从殿外草丛里采了一把绿草回来,放入口中嚼烂,敷在我的伤处。

我没有致谢,默然不语。

他转眸四望,大殿空无一物,荒凉得只剩下灰尘与光阴。

“你有何打算?”公孙玄回身问我,目光温柔而怜惜,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打算?打算在这裏终老。”我凄冷一笑。

他也不劝我,温言道:“一有良机,玄会向王上求情,夫人与公子在此多多保重。”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对他充满了怨恨,好像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欠我的,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因此,我给予他的只有恶言恶语,“不必。”

公孙玄握住我的肩,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夫人只有在这裏养精蓄锐,再图他计。”

我粗鲁地拂开他的手,冷冷眨眸,“哦?你想帮我?”

“玄会向王上求情,王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