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唇角微勾,笑容中含了些微苦涩:“是呀,我天生就是不该任性的,如此想想,大哥也真是够傻的,抢这位子做什么啊,就算给他抢回去了,坐不够半天他也会觉得烦的。”
他闭着眼睛说话,言语轻缓,夹杂了说不尽的凄郁。
瑟瑟听得有些心酸,往他身边靠了靠,柔声哄他:“谁说你不能任性?你可以啊,你想任性了就来找我,喝酒也好,别的也罢,阿姐替你担,就说是我欺负你、逼你的,姐姐从小不就是这样的嘛。还记得你九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供奉的神龛,我硬说是我打的,我娘拿棍子追了我一炷香,我都没出卖你,我最讲义气了。”
沈昭笑出了声,睁开眼,目光迷离,落在瑟瑟身上,慢慢道:“你总是这样,可恶时真可恶,好的时候又那么好,好到我实在想象不出,若是往后余生没有你,日子该怎么过……”
瑟瑟嘟嘴看他,沈昭合上眼,感叹:“你就是个喜欢折磨人的小妖精。”
这一缕叹息尚未散尽,马车便停了。
街尾幽僻之处,有一座府邸,飞檐黛瓦,屋宇轩昂。
推门进去,只见林木蓊郁,绿意盈盈,影子洒在地上,深浅不一。
瑟瑟和傅司棋把沈昭扶到宅院深处的一间僻静厢房里,瑟瑟拧了浸过冷水的绵帕回来时,沈昭已伏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颜安静,轮廓似已没了棱角,看不见清醒时的精明与威严,倒多了几分稚弱秀气。
瑟瑟趴在榻前仔细看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儿,叹道:“我也想永远陪着你,可若是我母亲真跟宋家旧案还有……宋贵妃的死有关,那我们之间岂不是隔了那么多深仇人命了吗?你若是知道自己娶回来的是仇人的女儿,那该多痛苦。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啊。”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番,浅浅涩涩地微笑:“这又不像小时候,饭不合你胃口,我可以一遍遍地重做,做到你想吃了为止。那么多条人命,我可没有办法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我是不懂那一套痴男怨女,海誓山盟……我只知道若是两个人不能好好地在一起,那各自安好也是不错的,唉,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不懂呢……”
说到纠结处,瑟瑟伸手捏了捏沈昭的鼻子,转头看向这间房子。
一架三叠屏风遮住睡榻,外面是贴墙的书柜,另有数张矮几席垫。
瑟瑟看了一圈,又把目光落在了那排书柜上。
长安中不知何时兴起的风气,宗亲显贵家中常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密切来往,喜欢建一些密道,瑟瑟母亲的书房里就有那么一条,当初她从贺昀那里要来了钥匙,还进去偷听过母亲和裴元浩说话。
密道之上需要遮掩,需要入口,原理大致相同,所以在外形上虽有异,但在构造上却会有一些相似之处。
瑟瑟越看越觉得这书柜有些奇怪,她站起身走过去,试探着摸索了一阵儿,在顶壁处摁到一块活动的小方板,便见两排书柜齐刷刷向后退,露出的却不是墙壁,而是黑漆漆的入口。
瑟瑟转头看了眼沉睡的沈昭,稍稍犹豫,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进去。
起初是黑暗的,但走过一段窄道,周遭逐渐开阔起来,还有几颗夜明珠在照明。
借着微弱光亮,瑟瑟看见面前堆堆叠叠摆了数十只箱子,掀开一看,是黄金。
她拿起一块,往关键地方摸了摸,并没有官银铸印。
在黄金旁,放着半人高的账簿。
瑟瑟拿起一本,翻看起来,都是一些人名,后面跟着户籍,家人,住址,甚至精确到哪条街巷……起初她还不想往那方面猜,可越往后翻,那些密匝匝的人名浮跃于眼前,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暗卫。
京中权贵除了喜欢建密道,还喜欢蓄养暗卫。
只不过,照这架势,暗卫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瑟瑟犹记得母亲对她说话时那笃定的表情。
“阿昭没有母族可依靠,手中又无多少兵权,东宫属官中出类拔萃者甚少,朝堂之上他只能倚仗我,所以,他会乖乖听话的……”
这么说,这些钱,这些暗卫,是连母亲都不知道的。
他隐藏着实力,故意让母亲对他放心。
他想干什么?
瑟瑟抱着账簿,百思难解,心慢慢下沉之际,忽听密道另一头传来响动。
珠光微弱,照过去,描摹出沈昭那挺拔长颀的身形。
“瑟瑟,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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