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的心里,最好不要跟亲戚朋友一起做生意。明智的人毕竟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就算一开始是好的,慢慢接触下来,人就变得不可理喻了。在梁静的时装公司,曾经就有这么一个事情,当初创办的时候,她自己借钱,又拉了两个合伙人,一个是同学,一个是亲戚。后来公司稳定下来了,人家就要求增加他们的份额了,要不然就撤资。那段时间,时装公司正因为模特儿不够,还正好赶上一场时装会,两个股东闹情绪,差点连最大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生意都没做成,要不是梁静不得不找正在江南跟人斗智斗勇的梁婕借钱把那两个人的股份买断,她那个公司现在早就成一盘散沙了。单纯的合伙人,你想多要股份,行,拿钱来。可亲戚朋友不行,你要是伸手要钱,人家就说你人品不行,眼睛里只看到钱。要是只讲人情,全是人家的为难,都是你的不好,这种事情,梁静自己不愿再遇到,也不想让梁婕再遇到。所以梁静现在担心的是梁婕和陆雪莹将来也会闹矛盾,这么多亲戚跑来要求当领导,她哪还能坐得住,要是让这些人掺和进来,不用一年,工厂绝对倒闭,金州这地方做实业环境太差了,内部平稳都很难把生意坐起来,更不要说内部不稳。投资不过山海关,那不是一句玩笑话。不把这些别有用心的亲戚赶走,工厂就好不了。何况,这还是一些远亲,梁婕连大舅家的人都没安排,凭什么安排他们?大部分人被梁静霸道地赶跑了,剩下的人不说话,看着梁婕,意思就是,我们既不要管理位置,也不会给你添乱,安排个差不多的工作总没问题吧?梁婕看看陆雪莹,陆雪莹放下手里的书本,想想才说:“那就在学习期间看表现吧,有管理才能的,给个管理位置也不过分,要是没有管理才能,那就在车间工作,一视同仁就行了。以后工厂开起来,有相应的制度约束,秩序应该不会混乱,虽然要杜绝不好的现象,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我的意见就这样。”她是代表林沐阳表态呢,这个工厂可是用林沐阳拿回来的钱开的,她和梁婕是名义上的老板,实际上,她们没打算要这个工厂。倒是梁静将来跟工厂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会多一些。陆雪莹灵机一动,对梁静说道:“到时候你把公司搬过来,人也在金州,不如工厂你来管吧。你有服装公司,对这方面应该比我们更懂是不是?”梁静眨眨眼想了想,笑嘻嘻地道:“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哼,让我当老板,我看谁还敢违反规定,我可不看什么面子。”院子外头,那帮亲戚还有几个没走的,一听陆雪莹让梁静管工厂,立马抗议,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梁静是梁婕的堂妹,比他们这些“实实在在的亲戚”可远多了,梁婕宁可把工厂送给梁静也不给他们,他们看不起梁婕这个“不照顾自己人”的亲戚。梁婕摇摇头,对这些人,她既鄙视又怜悯,以前,这些人没那个胆子,也没本事从她手里拿钱,现在倒是胆子大了,可就这种智商,他们现在想起来要学原来那些人,那有什么用?“不用跟他们客气,违反了规定,该罚就罚,别人也是靠付出劳动换待遇的,没有人能靠脸要钱。”梁婕不客气地叮嘱梁静。正说着,一辆车到了,车上下来四个人,一个司机,三个不认识的人。林沐阳蹲在门口抽烟呢,看到司机,笑道:“哟,怎么把你派来了?”司机翻个白眼,他是金牛集团的员工,在金牛集团开会那次见过林沐阳,没想到这家伙还记着。“这是我们老板推荐来的,你们先考察一下。”说着,司机到别的地方找厕所去了,一路上没少喝水。还没走远,又有几辆车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这是从区里下来的几家单位的人。他们闻风而动,是冲着那一千二百万的投资来的。在金州这个地方,甚至在整个地区,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社会被割裂成两个不同的“方面”,一个是“内部”,一个是“外部”。所谓内部,就是体制里头,里头的人是墙里面的,对他们来说,一切没有跟他们在同一边的人都是“外人”。在内部,他们互相讲人情,完全成了一个其乐融融的社会,而对外人,这些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进到内部的人一律是冷酷的,甚至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对于一些基层工作人员来说,哪怕是身价千万的大老板,那都是他们瞧不上的,因为不是内部人。体制内,有编制,这简直成了一道风水岭了,外头的人费尽心机想进去,里头的人压根不愿意出来,整个地区的社会,就这么被分裂成两种绝对对立的方面。有人说,这个地方的人,官大官小没关系,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雁过拔毛。有人说,这可以理解,人家是花钱进去的,当然要把本钱捞回去。可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个时候还打金州整顿后第一家实业的主意,上层想不杀鸡儆猴都不行了,只是,有些人对此不以为然,在他们心里,该是他们“过手”的东西,谁敢拦着,那就是整个地区的敌人。这几家单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区里已经三令五申说了,一定要把人家要的资料给人家亲自送过去,并强调这是“市里极其重视的一个投资典范”,可就是有人不信。车上,几家单位派来的人抱着公文袋,仿佛里头装的是金山银山。“从来没有一家企业办手续不交钱的,他们凭啥不交?”招商局的大头头就对这些人下了指标,“拿着这些去,问他们想不想顺利开业,想顺利开业,拿钱来。一千多万,不给我们三五百万,这些材料就烧掉,坚决不给他们,看他们能咋办!”至于上头强调的重要性?别开玩笑了,大家都这样,谁会在意一个“外头”的人是死是活呢,企业好不好,跟我们当官的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