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最痛苦的事(1 / 1)

西京在十二月下了第一场雪,这在西京非常罕见,人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来,为了观看这些亮晶晶、白闪闪的东西从天上缓缓飘落,而不惜忍受刺骨的寒风。西京是亚热带气候,多雨、空气湿润,下雪似乎与它无缘。有些在西京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也没见过几次大雪。在一家医院中,秦枫把黑色的呢绒外套给白琴披上,白琴穿着红色的羽绒服,仍旧觉得有点凉,不住地往手上呵气,以便能够缓解一下冰冷。秦枫为白琴穿上衣服,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帮她搓了几下,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白琴摇摇头,抱了抱秦枫说道:“你不冷么?”秦枫说道:“还好,马上就要出来了。”说到这个话题,两人共同望那个亮着灯的急救室。“青青真可怜,你说她能挺过这一关么?”白琴的眼中带着雾气,有些担心地问秦枫,其实她知道秦枫也是没有答案的,没人能有答案,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她不希望卫青青和她的孩子出什么事情,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放心吧,好人有好报,她们不会有事的。”秦枫安慰白琴,白琴有些着急地说道:“都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一边望着急救室,不停地看着手表,现在每一秒都像是十年那么长,白琴多希望时间能够快点过去。秦枫拍拍白琴的后背,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不要担心,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卫青青在蓉姨的老家呆了有半年多,秦枫偶尔打电话过去问问,答应了她的事,自然要做到。蓉姨的老家在乡下,一个叫做江秋的地方,那个地方靠近长江,秦枫曾经去过一次,那是一个在长江边上十分常见的小村子,周围有着高山,村子在半山腰中,长江就在村子的脚下滚滚流过,每到汛期的时候,站在村子中就能看到汹涌无尽的江水,带着轰隆隆如雷霆一般的声音,十分吓人。如果能靠近一点,就能发现身上被江水溅起的水花打湿,浑浊的、带着泥土颜色的江水如同开闸的猛兽,咆哮着奔向远方,而到了旱季,江水水位则低了很多,变得平缓温柔。秦枫去的时候,正是在旱季,江水平缓温柔,旁边芦苇摇曳,十分迷人。前天,卫青青突然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蓉姨的家人立刻把卫青青送到了位于五十公里外的镇上医院,然而镇上医院的设施也非常有限,只能暂时稳住病情,对于卫青青却无能为力,秦枫跟白琴又找到人,把卫青青从镇上接到了西京,送往第一人民医院。卫青青到的时候,西京正在下雪,寒冷的空气让她的体温迅速降低,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抢救,总算把卫青青的体温稳定住,但现在立刻就要进行手术,治疗大出血,又是三个多小时过去,仍旧渺无音讯。“如果她的孩子出生在这个季节,那该多好啊。”白琴感叹着,她喜欢雪,有时候冬天她就去北国,看漫天大雪从天上落下,覆盖所能见到的一切。秦枫笑了笑,说道:“我们的孩子你希望出生在什么时候?”白琴白了秦枫一眼,意思是那还用问?秦枫笑笑说:“那我们就春天播种,让他冬天出生。”“讨厌!”白琴害羞地锤了秦枫一下,同时低着头悄悄地看看旁边的人,一起坐在凳子上等消息的人很多,大家都互相不认识,这话说出去叫人多难为情。秦枫却偏偏要说:“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谁还敢说什么不成?”白琴立刻从秦枫的怀中抽身,转过身子说道:“不理你了。”正当两人轻声打闹的时候,急救室的被人打开,一个医生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问道:“谁是卫青青的家属?”秦枫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大夫?”白琴也跟着过去,翘首以盼医生的回答。“你是卫青青的家属?那你是谁?”医生看着秦枫,猛然间又看到了白琴,白琴跟秦枫的关系比较亲密,一时间被三人的关系弄得有点晕。白琴急急忙忙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快说她怎么样了?”白琴着急起来,声音不免有点大,医生暗中擦把汗,说道:“病人的情况比较危急,只能问你们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医生说完秦枫跟白琴对望了一眼,都有点犹豫不决。虽然秦枫自称是家属,但实际上不是,连直系亲属都不是,卫青青的家属已经没了。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如果做出决断的话,将来卫青青可能会有埋怨。思考了一会儿,秦枫说道:“保大人。”白琴也点点头,两人心思一样,只要卫青青能活下来,孩子不是问题。但是医生接下来说的话让两人彻底绝望。“好,只是以后她再也不能生育了,子宫已经不行了。”听完之后两人惊呆了,作为一个女人,白琴更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悲从中来,不由哭了起来,秦枫安慰了一下她,沉闷地说道:“保大人吧!”卫青青的手术在进行了四个多小时以后,终于结束。卫青青还在昏迷着,当天天色已经很晚,秦枫花钱找了个高级护工来照顾卫青青,同时将她转移到豪华病房中,她的病情她还不知情,医生后来告诉秦枫,卫青青之所以会出现这个问题,就在于孕后性行为没有注意,才导致了这个情况。不用想,这一定是因为杨峰。卫青青性格刚烈,秦枫觉得她不会在蓉姨老家那产生什么性行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那次。次日,秦枫跟白琴到了医院中,卫青青已经醒来,她见到两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呢?”从她脸上的表情,秦枫知道她大约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苍白的脸上带着黑色的乌云,悲伤从她的眼中溢出来,只不过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希望能够从秦枫跟白琴这里得到一个意外的答案。但是一般这个时候,就没有意外答案。卫青青嚎啕大哭。孩子是卫青青这段时间唯一能够活下去的理由,自从她得知三刀被人杀死以后,每天都能梦到三刀的音容笑貌,在做饭的时候,她想起三刀给她做的炒鸡,嘴里似乎能回味到那种味道;洗衣服时候,她能想起三刀喂她喝水的情形;就连出去走走就想到如果三刀也在这里,那该有多么欢喜。三刀的影子已经深深地印进她的脑海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总是能想起来。很多时候,她都想起自己遭受的苦楚,想跳下江水去找三刀算了,可是孩子里的肚子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三刀的孩子,三刀的骨血,你要活下去,把他养大,让他记住他的父亲。然而这一切都破灭了。过往所有决心的基础、无数次畅想看着一孩子长大的欢快、梦想着能留下三刀骨血的愿望,都无情破灭,像是玻璃被大锤砸了一下,碎了满地再也无法拼凑,她性格倔强,依旧没办法忍受这一切,父亲已经死去,家已经破了,三刀走了,连孩子她也没握住,在这个世界她就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此以后,无论她去了哪里,都没办法将这种遮天蔽日的孤独感从心头抹去,她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公园、一个人住在家里,看着电视上灯红酒绿的世界,一个人出门,一个人乘车,一个人买东西。没有人会陪着她,她将永远一个人下去。白琴也跟着卫青青哭了起来,哭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卫青青太累,昏睡过去。秦枫并没有将她以后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诉她,已经没什么用,能不能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无所谓,反正也没了三刀,她自己深深陷入对三刀的爱恋中,难以自拔,很难会有另外一个人能打开她的心门,让她从新活过来,从新走到阳光下快乐的生活。下午5点多卫青青才醒过来,手中拿着带有三刀头像的钥匙扣,呆呆地看着医院病房的窗子,外面人来人往,又一场雪到来,有四个孩子在外面打雪仗,他们穿着笨重地衣服,像北极熊一样,在雪地中来回奔跑,偶尔弯下腰去拿雪,砸向另外一个孩子。报仇,这两个字如同烈火一样烧着卫青青的内心,他们一家人的遭遇,都是败杨峰所赐,杀死他!卫青青现在真正的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上天既然对我这么不公平,那就反抗这种不公平。三刀啊,那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重要人物,她的大部分快乐都是三刀给的,如果不是杨峰,这一切都会很好,都会持续下去,自己应该有个孩子,眉目都像三刀。“我要报仇!”卫青青把这句话从嘴里吐了出来,平静地像是说要去街上买点洗衣粉一样。正在各自想着心事的白琴和秦枫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白琴最先反对:“不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养好身子!报仇的事情以后再说!”白琴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卫青青极为虚弱,连下床走路都十分困难,谈何报仇?“杨峰现在正被一堆人围着,你怎么去报仇?绑炸弹么?”秦枫不无讽刺地说道。卫青青嘴唇紧闭,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报仇,但是一定要报仇,如果不报仇她会觉得活不下去。炸弹?那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可是去哪里弄炸弹呢?刺杀?下毒?卫青青能想到的任何一种办法都想了一遍,却仍旧没有想起。所以她紧闭嘴唇并不说话,难道真的就让杨峰逍遥法外,夺走她最爱的人,而不受到任何惩罚吗?上天,你太不公了。卫青青在心中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