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欠得太多(1 / 1)

石诫此刻也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只不够,于有些人而言,如今做的是美梦,可这位睿王石诫,却生生做了一个噩梦。那个梦,很长、很长。最开始是很甜美的,是那样子的欢喜,那般意气风发。那时候自己尚是少年,意气风华,有过很多很多的梦想,很强很强的野心。他以为,自己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然而,一切却也是没那么的顺利。他以为逼死摄政王石修,那么石修的一切,就会变成为自己的。石修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自己自然代替石修,权倾天下。然而很多、很多的事情,却不如想象般那么美好。到最后,自己的野心背叛,便宜的却是那个龙胤的王爷。百里聂工于心计,善于算计,手腕也是狠辣。自己居然被那样子一个小孩子,逼得离开了京城。好在,这样子不幸之中,始终还有几许令人喜爱的东西。自己成婚之日,那个对自己盈盈而笑的美丽女郎,是东海的珍珠。她那脉脉的眼波,仿佛拥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魔力,令人不由得为之而砰然心动。石诫自诩并非多情人,他没想到,原来除了天下,还有女人能给自己产生这般惊心动魄的吸引力。然而那一袭红衣,最终还是淹没于岁月的残忍之中。这个梦真的很长、很长。梦到后面,恍惚间,越发透出了一股子冰冷若雪的寒冷。那股子的冷意,透人心脾的寒。梦里,他居然又见到了龙轻梅。自己的脑袋,轻轻的枕在了龙轻梅的膝盖上,听着龙轻梅轻轻的哼歌儿。他与龙轻梅是一对怨侣,彼此间相互折磨。连自己都忘记了,其实自己和龙轻梅也有过这么样子一段短暂、和顺的时光。他记得自己随龙轻梅回到东海,初时夫妻同心。而自己在一场战争之中受伤。龙轻梅呢,则轻轻的扶着自己的身子,给他哼曲子听。自己的脑袋,就这样子轻柔的靠在了龙轻梅的膝盖上。他蓦然轻轻的抬头:“阿梅,你哼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的。”“这呀,是我们东海的一曲民谣,做妈妈的,哄孩子睡觉用的。我们这儿的小孩子,都是会哼的。”那女人嗓音难得有几许的温柔,在自己面前流转了几分温柔的情愫。忽而,自己面颊一热,有些温热的水珠,就这样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龙轻梅脸上的泪水,泛起了一股子伤心的味道。石诫内心有个声音,冷冷的对自己讲。石诫,石诫,这个女人也不是对你一点情意都没有的。她终究在你面前动摇过,可能也对你有过几许期待。如果,你不让她失望,那么她会不会好好的爱你呢?就好像,她爱她的第一个夫婿那样子。那时候,你记得她的泪水,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呢?你在想,龙轻梅又在想那个被送走的女儿了。没关系的,自己以后,和龙轻梅会有很多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那么龙轻梅,就不会再挂念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以后,龙轻梅哼着这个歌儿时候,脸上一定是会带着笑容,笑得很开心。然后,石诫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了。他手指一抹,发觉自己眼角竟有泪水的痕迹。因为这个带着几分凄凉味道的梦,不知不觉,自己居然流了泪水。然后他发觉这一切也许并非是梦。自己耳边,居然想起了东海的民谣,和龙轻梅当初给自己唱的一个样儿。只不过这首曲子的声音却也是很大,仿若响彻了整个山谷。百里聂微笑,手指头轻轻捏着一片青翠欲滴的叶子。这个时节,这京城附近,自然再没什么翠绿色的叶子了。百里聂手中这么一枚,却是翠玉雕琢而成,十分精巧,栩栩如生。而那轻快、和缓的曲调,却也是顺着百里聂的吹奏,轻盈悦耳的响起。正是那东海的民谣。他不过是轻轻吹奏一曲,却也是有无数的人应和。那东海的民谣,响彻了山谷,响透了军营。石诫一脸极恼恨之色,匆匆踏出了自己的营帐,却也是窥见了人心的动摇。那些士兵脸孔之上,流露出了软弱,更流露出了疲惫。战事之初,那些东海士兵,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民谣,而心神动摇。可惜这些日子,他们连连征战,被困于京城附近,粮草也是紧张。甚至于,如今东海已然落入朝廷之手,无家可归。这种种消息传来,纵然石诫竭力遮掩,却也是无甚用处。那些消息,早留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早就已然人心惶惶。如今听到了东海的民谣,他们的心思,不觉一阵子的动摇。一股子酸楚、悲伤,顿时也是涌上的心头。石诫好似发痴一样,盯着他们脸上的动摇神色。这些士兵脸上的神色,好似种种一击,打在了自己的心头。二十多年了,他到东海二十多年了啊。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然来这儿这么久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回来京城,因为这里有他少年时候的梦,有着他少年回忆,有着他的根!可是,可是这些东海士兵,他们的根,他们的回忆,已然是属于东海。会听着东海民谣动了感情。当初他那些忠心耿耿下属,来到了东海,娶了东海的女人,生了后嗣,也效忠于自己。可是,这些年轻人,他们已经是骨子里打上了东海的烙印。原来不知不觉,有些东西,伴随时光的流逝,再也不一样了。就好像,自己听到那首曲子,不过是想起一段男女之情。而男女之情固然动人心魄,却及不上少年故土的根深纠结。他们,他们终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他石诫为了回到京城,为了回到自己故乡,可以不惜一切。连那最心爱的女人,他都可牺牲。而眼前这些人,他们自是也念着自己故乡,可是这些人思念之处,却已然和自己全完不一样。龙轻梅,那个让自己纠结的女人。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到了东海,遇到了龙轻梅。在他步步为营的设计之下,自己夺走了龙轻梅的一切。却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啊!其实不知不觉,东海已经夺走自己的一切。石诫蓦然热泪盈眶。这一天,天尚未黑,长留王百里聂已然派人劝降兵卒。东海军营之中,连续发生了好几次的士兵反抗喧哗的兵变。石诫久经风浪,经历无数的变故,内心已然隐隐有了不吉之感。到了这一日天色染黑,这么一场凶狠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石诫任由凉风呼呼的吹拂在自己耳边,生生呼吸一口气,瞧着被抛弃在自己身后的中军营帐。却并不留恋,蕴含了几许的决绝。他那一双眸子染上了火焰,染上了凶猛的狠意。而这样子的狠意,竟似有着一股子的锋锐决绝,孤注一掷了!夜色已深,他趁着夜色,带着三万精锐,信得过的心腹之兵,如此匆匆而去,不自禁的带着几分急切。而这样子的一支军队,目标却是京城。他咬牙切齿,他打心眼里面流转了郁郁恨意。这是最后的机会,亦然是自己唯一可博弈的可能。诚然,因为百里炎纠缠缘故,这些日子,自己迟迟未曾攻入京城。可如今百里聂来了,百里聂和百里炎素来是不合的。也许如今处境,反而没有过去那为难。只要,这三万精锐趁势攻入京城,占据城池,拿捏人质。那么,也未必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更何况,纵然自己个儿当真死了,又何妨?倘若失败,他人生还有何求?自己既然是长于京城,自然应该死在那儿。兜兜转转,离去多年,也不知晓龙胤的冬天,如今是何模样。便算是死于龙胤的冰雪之中,他也是甘之若饴的。恍惚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注定天色是出奇的漆黑浓郁。城外的杀声阵阵,闹得可谓是沸反盈天。而此刻,龙胤的皇宫却也是出奇的幽静。豫王百里炎早就下了严令,只说因在战时,恐逆贼作乱。故而皇宫之中,一旦入夜,便不允灯火,不许走动。而一旦有人违逆豫王命令,必定是会被生生斩杀,绝不容情。百里冽屏住了呼吸,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暗中,他手掌间一片汗水,却忽而死死的捏紧了自己腰间的剑柄。房中的灯火却也是有着几分的昏暗。房中,却也是一股子浓重的香料气息,掩不住空气之中淡淡腐败味道。百里冽伸手,忽而捏紧了腰间的香囊,囊中药也只剩下最后一颗。“阿冽,你来了?”百里炎忽而开口,嗓音沙哑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的讽刺。“你是个,宣王府养大的狼崽子,既狠毒,又薄情。可惜,你虽然是苏叶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偏生居然不是我的儿子。你的秉性,可当真是与我相差不多。你说,你要是我儿子,是不是很有福气?你一生出来,就会是豫王世子,而不是我那傻儿子身边的跟班。无论你多么的聪慧,能干,可惜你出身如此,那可是没有那样儿的福分。”百里冽深深呼吸一口气,抬头之际却禁不住那一脸讽刺。纵然黑暗之中,一切都是晦暗不明的,可是百里冽脸上的嘲讽之色,却仿若遮掩不住。“豫王殿下,纵然我这一生已然是十分不幸。好在,还未曾悲惨到如斯地步。至少,总不至于,成为你的儿子。倘若做了你的儿子,那才是一生一世的不幸。”这么个,天底下最无耻的男人。他以为他算是什么,自己就该跪在地上,卑躬屈膝,由他恣意践踏,还将这一份犯贱当做自己的福分?他,他对苏叶萱做出了那样儿的事情,却不知所谓,自以为是,还当别人仍然是,十分稀罕他。若是从前,百里冽纵然心里面这样子想,可他畏惧权势,必定也是不敢如何的明言。可是如今,百里冽却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更不在意那么多了。自己的性命,既然已然是宛如风中游丝,那么又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念及此处,他那唇角蓦然浮起了淡淡的冷笑。而一颗心,却禁不住往下沉。百里炎是个极骄傲且自负的人,既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轻轻饶了自己?百里炎的嗓音,果真禁不住沉了沉,流转了一一股子的恼怒。“阿冽,你现在,却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儿了。”旋即,百里炎仿若恍然大悟:“不错,不错,你终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听说了,如今我这个病,要亲生骨肉的心头肉做药引,方才可以好的。故而,你倒是开始开心,觉得幸亏不是我的儿子。否则,你岂非是万劫不复。”百里冽却听得浑身冰冷。百里炎实在想得太多了,百里冽原本不知晓这些的。如今百里冽听到了,他忽而觉得害怕。百里炎偏生说和他知晓,分明也是有意算计,有什么属于他的盘算。“你既然什么都知晓了,那叔叔跟你说话,就省了很多功夫。你该知晓,阿昕已经没有了,如今天底下,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了。而这个儿子,却也是没那么听话,更没那么乖巧,绝对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是你亲弟弟,也就是阿聂抚养长大的那个姜陵。这个孩子,心眼多,会算计。我这个亲爹,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却对你手下留情好几次。阿冽,他是在意你的。”“你知晓我要你做什么了,我本欲许你荣华富贵,可是如今我这个豫王处境堪忧,想来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仔细想想,本王终究还是有些运气和福气。你这儿孩子,之前服毒,我本来想瞧着你慢慢去死,当瞧个乐子。可是,你始终是有些福气的。你杀了姜陵,将他一颗心挖出来,送到我的面前。到时候,我便允你活命。阿冽,你这般年纪,如此聪慧,好生能干。以后,你还有锦绣一般的美好日子,你难道甘愿这个年纪,就死在了这儿了?”百里冽的一颗心,一瞬间却也是禁不住呼吸急促。“别迟疑,本王不会失信于你的。我并不是非要杀你不可!更何况,到时候那颗心在你手中。我若对你失信,你便可轻轻巧巧的,将这颗心毁了去了。本王爱惜性命,怎么会,为了你去死,甘愿冒险?”那字字句句间,竟似有几分道理了。百里冽一瞬间,蓦然狠狠的咬紧了唇瓣,唇齿间仿佛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这个男人,窥测人心,隐匿于阴暗之中,分明是个好生可怕的恶魔了!“阿冽,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纵然备受折磨,百里炎居然禁不住轻笑出声。百里炎自己都忍不住想,也许苏叶萱上辈子,当真是欠了自己了吧。凡是苏家的血脉,到了自己跟前,到了最后,必定是会被自己生生摧残。只不过人就是这样子,如果欠了一样东西,最开始是不舒服,然而一旦越欠越多,多得都还不上了,那反而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已然还不完,那就不用还了。自己对苏叶萱的愧疚,一开始总是在心中蠢蠢欲动。可一旦日日想着,加意折磨,并且知晓有些东西已然成为定局,怎么也还不完。到了此时此刻,自然便不由得觉得,这一切已然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