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入眠后,没再梦见幼年时的往事,然而仍旧睡得不太安稳,像是有谁一直在背后推他,不时有或轻或重的叹息。
这种感觉不大好,沈怿本能地翻了个身,正要睁眼,但眼皮忽然变得极沉,似黏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叹气声犹在,半梦半醒之际隐约还听到细碎的啜泣。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死在他手里的亡魂多到数不清,正所谓债多不压身,这种情况征战途中倒也没少遇见,倒也不觉有多恐怖。
道家人说这是妖邪附体,冤魂缠身,人们俗称为鬼压床。
脚边一个物体叽叽喳喳跑过去,瞬间把他的意识拽住,沈怿猛地睁开眼,只见墙缝里卡着那老鼠半个身子,正吃力地往外拱。
正巧书辞也醒了过来,眉头拧着,坐在那儿发呆。
眼前的火堆快烧尽了,将熄未熄。
沈怿添了点柴,勉强让它复燃,随口问她怎么了,“梦魇了?”
她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神色凝重地说:“我方才做了个梦。”
“梦里好像有个小孩子一直在拉我的胳膊。”
闻言,他若有所思地沉默。
“他还说我压到了她的手……”言罢,自己先抽了口凉气,“怎么听上去怪瘆人的。”
见她胆子小成这样,沈怿也不好再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她。总而言之,这间小木屋是待不下去了,两人达成一致,不管天亮与否,收拾好东西就走。
外面空气新鲜,一出门仿佛活过来似的,不承想行了没几步,便见房子后面大大小小埋着一堆坟包。
书辞不禁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原来还是个乱葬岗?难怪我会做那样的梦。”静默片刻,她往沈怿身边靠了靠,心虚而又认真地说:“我们可能真的没走对地方。”
他凉凉地垂眸扫了她一眼,“怪我么?”
“怪我……”
话虽如此,还是得继续往前行。
天边是稀薄的灰黑,瞧着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天明,沈怿举着火把,牵着书辞摸黑赶路。
说是赶路,其实和瞎转悠差不多,还是披荆斩棘,举步维艰。
幸而在天快亮的时候,他们也从杂草丛中走到了山道上。
就近寻了棵大树坐下,书辞决定歇一会儿。
“我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水。”沈怿取了水壶离开。
一早上受惊过度,眼下忽然平静了,才发觉腹中饥饿,她把剩下的饼取出来,没滋没味的干嚼。
不多时,沈怿便拎着水回来了,见她吃得挺欢,第一句话便是:“猜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
书辞心不在焉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他慢悠悠道:“我看见你爹了。”
“我爹?!”书辞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又怀疑又紧张,“我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谁知道,找你的吧。”沈怿喝了口水,“不止你爹,还有你娘和你姐姐。”
听到这儿,书辞禁不住好笑地冷哼:“你想吓唬我?我不会那么好骗的。”
“不信自己听。”
起初她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当真闻得言则的声音,才倏然怔愣。
“书辞”两个字从远处传入耳,悲凉而嘶哑,在这样苍茫的大山中显得极不真实。
对面的坡上,果然有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她回过神,忙把沈怿拽着躲进身后那片高高的草丛里。
沈怿也由她扯着自己蹲下。
书辞缩在茂密的芒草中,轻轻的拨开些许,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了陈氏。她被言书月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间。
隔得太远,看不清也听不见,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心头的万千情绪在这一瞬全都拧在了一起。
天苍苍,地茫茫,漫山遍野的草木在春风下如碧波海潮,那些喊声,在风中此起彼伏,然后,越来越远……
沈怿在旁边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淡淡道:“你要是想跟着回去,现在追还来得及。”
“谁说我要跟他们走了。”她语气出奇的坚决。
他轻笑:“我瞧你这样子,八成你娘招你,你就跟个叭儿狗似的颠颠的跑过去了。”
“我像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吗?”她眸中含怒。
沈怿也不和她争辩,淡淡一笑,冲她摊开手,“东西呢?”
“什么?”书辞没明白。
“我的早饭。”他道,“昨天不是说还留了饼今早吃么,你给忘了?”
还真给忘了,刚才吃得太认真半个都没给他留,书辞讪讪道:“等到了镇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沈怿挑高眉毛:“没有是吧?也不要紧。”他有意捉弄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正巧你爹还没走远,我问他要就是了。”
作势便要喊。
“你别——”书辞忙跳了起来,踮脚就去捂他的嘴。
沈怿高出她不少,她动作有些急,起身时并没有站稳,险些扑到他身上去。沈怿也未多想,顺手便捞住她的纤腰,以免她往下掉。
少女柔软的身体正靠在胸膛,青丝不经意从下巴划过去,有些痒痒的。
微风轻拂,脚边的柔软的芒草温和而暧昧的浮动着。
面前的人身姿僵直,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暖意,头顶呼吸声清晰可闻,书辞视线稍稍往上移,映入眼帘的是沈怿紧抿的唇线,遮在面具后的双眸正低低垂着,此刻正静默地看着她,喉结缓慢地滚动了数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