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府后的第三个清晨,当琳琅推开房门时,庭院的雪早已积压了厚厚的一层。所有的廊道虽定时有下人清理,在一直不停的大雪天中仍旧覆了一层薄雪。
闻秋醒得比琳琅要早些,早膳时琳琅才见到她。因琳琅怀有身孕,故而送来的膳食都特别的精细,吃了对胎儿大有好处。
在琳琅的要求下,丫鬟们上了早点后都退了出去。
早膳之后,闻秋跑到外头去看雪景,琳琅见她衣裳单薄,取了件披风让丫鬟送去给她。管家安排来伺候她们的丫鬟全都乖巧伶俐,在一名丫鬟的劝说下,闻秋退到屋内,开了窗户欣赏雪景。
丫鬟在室内的火盆中添了些炭后,知道客人不喜她们在一旁伺候,便都退了出去。她们退开后,琳琅揉搓着双手,与闻秋搭话,“秋儿,燕京比川州冷上许多,你可还适应这儿的气候?”
自打上回闻秋与她摊了牌之后,她们便甚少说话,即使见了面也大多保持沉默。闻秋不爱与她说话,她亦不知该对闻秋说些什么。
闻秋面无表情地望着外头的雪景,道:“我在燕京住了四年。”
“你也有几年未来燕京了,不是吗?”琳琅叹气,道,“我倒怀念起川州的气候来了,若是在家里,就不会这么冷了。”
“你是燕京人。”听了琳琅的话,闻秋冷冷地看向她。未来要登上皇位的人,怎能畏惧燕京的气候?
琳琅听了,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闻秋的脸,笑道:“秋儿,我既嫁了人,那我便是闻家人。闻家在川州,我自然也算得上是川州人。”
闻秋挥开琳琅的手,有些恼怒,索性别开眼去看窗外,琳琅望着她倔犟的侧脸,无奈,却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如何能过得开心?待寻到机会我们便一道回川州,在那儿我们必会过得很好。”
她不理会琳琅,琳琅见她有些不高兴,也就不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闻秋小声地开了口,“你知道吗?以前,他便是这么对我说的。所以我随他回燕京,回秋家,以为可以过得很好——最初的四年,我确是过得很好。”
那个男人疼她如亲生女儿,待她若亲妹妹,又亦师亦友。可是什么都抵不过一场大火,抵不过他无意求生的念头。
琳琅的心口隐约作痛,心疼闻秋,更心疼她的故友。她常提醒自己以前的事都忘了,其实什么都未曾遗忘过。
彼时他伴她成长,幼时爱恋之人另娶她却只能祝福时,抱着她任由她哭的人是他。
人人都说秋家无心若神祇,神圣不可侵犯。可她记忆最深刻的,却是他的笑,那般的绝世出尘。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道理我都懂,可是他却不懂。”闻秋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哽咽,“我情愿,那时死的人是我。”
琳琅初识闻秋时,只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闻秋进闻家后,装出了同龄人的天真可爱一面。可是到后来琳琅却发现,她对谁都不曾交心,冷漠倔犟,甚至不择手段,她脆弱的一面,只有在提到他时,才会在琳琅面前流露出来。
琳琅试图安慰她,却不知该从何处安慰起。
闻秋拉起衣袖迅速抹去面上的泪痕,转头看向琳琅,说道:“有人来了。”
“可是李府的人?”琳琅一愣,随即理了理衣裳。自进李府那一刻至今,她一直在等,等李家的人找上门来,听了闻秋的话,下意识当是李家的人来了。
却听闻秋说道:“三个人,自墙外跃进来的。”
琳琅微微一惊,却不是为自己的安慰忧虑。既然身在李府,她相信李家的人会保他们平安无虑。
外头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一个黑衣人踢开门进来,见到琳琅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道:“殿下,跟我走。”
琳琅听出那是逐风的声音,心下立刻掂量了一下,不再犹豫,起身欲跟他走。才走了两步,却被闻秋抓住了衣角。琳琅回头,看到闻秋晶亮的眸子中带着坚持,便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道,紧紧跟着逐风。
出了屋子,琳琅才发现原本服侍她们的几个丫鬟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不知何时涌出来的侍衞。
另有两个蒙面人与那群侍衞缠斗在一起,战况胶着。琳琅认出了两个蒙面人身上独特的标志,知道他们也出自铁军衞。
侍衞发现有蒙面人挟持了客人,忙转而攻向挡在琳琅面前的逐风。
矇着脸的逐风皱眉,将琳琅与闻秋交给了其他两人,与蜂拥而上的侍衞缠斗到一起。
混乱争斗着的人,包括被两名蒙面人护着的琳琅和闻秋都未曾注意,在不远的拐角处,有一名身着淡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在看着他们。
正在自己院落看书的李砚得到有三名蒙面人闯入枕风院的消息后,匆忙赶到了枕风院,看到那中年男子后,停下了脚步。
“父亲。”李砚唤道。
这中年男人正是当朝史官李廉,李家现任家主,李砚对他甚是尊敬。
“嗯。”李廉应声,又问道,“功课都做完了?”
李家人每日必修的功课,便是翻阅家中的史书,李家的子女,但凡在家中都不得偷懒。即便是去了外头,还是要时常复习,以便在归家后应对李廉的考试。
“余下今年的还未看完。”李砚边答边看向前方不远处。
此时的场面已然混乱一片,李府中的侍衞根本敌不过闯入府中的三人,琳琅与闻秋被闯入者挟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