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由阿若端进房的。
琳琅本欲出门,却被门外的护院以她的身孕为由拦在了屋内,从此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午膳之后,长歌与许暮衣就上门来了。
闻不悔虽不许琳琅踏出房门一步,却并未阻拦外人见琳琅。
她们的辞行在意料之中,倒是闻秋的跟随让琳琅有些意外,虽是如此,琳琅选择放任她随长歌她们一道离开。
这偌大的闻府,连她都已没了待下去的理由,又何况闻秋?让她跟着长歌她们,兴许更好。
道别之后,长歌她们便离开了琳琅的住所。
闻不悔原是想拦下长歌她们。直觉告诉他不能让长歌她们走,他心头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让长歌她们离开闻府,那么他再也无法留住琳琅。
但长歌她们又怎么会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闻府?
在四周的护院蠢蠹欲动时,长歌只是冷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迅速自闻不悔的脸庞划过,虽未伤他一分一毫,却在明白地告诉他:想拦住她们,闻府还没那实力。
闻秋冷眼看着一切发生,末了将视线移到闻不悔身上。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确实一直都记得当日他寻到她时那不动声色的关怀。倘若今日她不是秋家人,琳琅不是怡和,那么一切约莫会不同吧?
她微微低头,刘海遮住了那双清亮的眸子,也掩住了眸中一切的情绪,任由身侧的许暮衣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闻府大厅。
步出大厅之时,长歌忽又回了头,朝闻不悔露出明媚的笑,道:“这小小的一座闻府,并不如你想象中固若金汤,姐夫。”
长歌的话给了闻不悔当头一棒,让他蓦然惊醒。在她领着许暮衣和闻秋自闻府大门堂堂正正走了出去后,闻府的大门便紧紧闭上,平日里守衞森严的闻府护院一队队来回巡视,连在闻府待习惯的下人们都觉得气氛诡异,压抑,且让人觉得窒息。
琳琅被变相软禁在屋内,无法踏出房门半步。闻不悔这一举动让她觉得可笑之余,多了三分的心软。
他不愿让她走,说到底是还有几分在乎。但这几分薄弱的在乎却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执意纳妾,而她,执意和离。
留下她又能如何?
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的过去她无法参与,他带回来的那孩子成了他过去抹不掉的痕迹。每每一想到那孩子,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那是他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又当如何?
她,又当如何?
蹒跚步向门口,外头守着的护院见她开了门都警觉起来。琳琅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他们都心虚地低下头去。她也无心理会他们,只是扬声喊道:“逐风。”
下一瞬,逐风自屋顶上翩然落到琳琅面前。
琳琅道:“你进来。”
护院自知拦不住他,只好放了行。
逐风进屋之后便落了锁,抚着琳琅到一旁坐好后一言不发,就等着她开口。进闻府这么久,闻府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多说。
琳琅坐好后瞥了门口一眼,又看向逐风。逐风心下了然,道:“殿下放心,我已经点了护院的穴道。”
“长歌往哪个方向去了?”琳琅问。
“东渡口,船已备好。长歌说,她等殿下三日。”船在渡口停三天,长歌走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可以等到殿下。
琳琅的手转动着腕上的玉镯,片刻后才叹息道:“我们……明日便走吧。”
“我明白了。”
逐风望着背对着自己陷入沉默的琳琅片刻后,安静地退了出去。出了门,逐风解开了门外护院的穴道,提了口气跃上了屋顶。
也不知坐了多久,琳琅起身整理自己的包裹。
原是收拾了许多平日里习用的东西,整了一个包袱,满满的,一件件放得极为整齐,却在给包袱打结时又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回了原位。
带走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平日的习惯,都是他给养出来的,既是要走,就要走得潇洒。
推开窗时,窗外亦有护院在看着。
琳琅淡淡一笑,不理会他们,放眼望去,闻府清新秀丽的景色入眼依然和平日并无不同。
不同的,只是她的心境。
这个傍晚微风煦煦,偶有几声虫鸣鸟叫声划破宁静,不失为一个美好的夜。
坐在闻府的屋顶上望着府中来来往往的人群,逐风面色清冷,却不由得想起了长歌。长歌的算计从来都极准,被逼到这种地步,殿下的骄傲又回来了,与此同时,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殿下的心受了伤。
最初时,他不明白这小小的一座闻府有何种魅力,能让殿下心甘情愿在此平凡度日,后来他见到那个男人为殿下做的事,一举一动,全都那么理所当然。还有殿下的笑,极为自然,与从前的意气风发自是不同,却让人觉得温暖而柔美。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即便是如此,他仍然不甘心,长歌也一样。
微微抬眼望去,那轮悬挂在空中的红日已然垂垂落幕向西,周遭伴着柔软的云霞,就犹如鲜血染红天空一般。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腾起熊熊大火红光漫天的飞鸾宫,还有……妩歌苍白却平静的面容。
如此深刻的记忆,怎能轻而易举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