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一说完,大家都愣住了。
到底事关重大,他看一眼众人,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最简单的存在,1。
生命最繁复的形式:8。从0到9的数字中,只有它,既与正无穷的符号相似,又与dna链形状一致。至于第一句第二句末尾的’交错复转’和’朝失暮得’,就像苏眠所说,更像是在抒情。大概是凶手自己对这两个数字的感觉。
可以覆盖每一天:7。一周7天,全部覆盖;
可以占据每一年:4。一年四季。
错失依旧会复得……”
他微一沉吟,苏眠等人听得专注,呼吸仿佛也随着他的声音一顿。却见他眼中掠过淡淡的嘲讽的笑意:“这句话不过是凶手玩的文字小游戏。’错、失、复、得’四字,同样出现在我刚才说的数字1和8的末尾句中,’依旧’,表示再来一次,所以1和8叠加相加是9。同时,错失复得的字面含义,也有长久之意,与9谐音。”
苏眠瞪大眼,低喃道:“太狡猾了……”
韩沉的眼睛依旧漆黑难辨,他继续说道:“虚无的梦境,虚无,只可能是0。最后,他的名字,终不会被时光掩盖……”他看向苏眠:“还记得上一首诗,是如何结尾的吗?”
旁人还一头雾水,苏眠一挑眉,脱口而出:“明白了!以s为中心,所以这裏的他,指代的就是s。s在字母表中的顺序是……”她到底不擅长数学,立马在心裏默算着,但已有了八成把握。
韩沉眸色清冽地道出答案:“是19。所以,18749019。数列归零后,再往1和9收敛,这也符合他整首诗始终强调的,循环、轮回的意义。”
韩沉一说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此时空旷的公园里,暮霭已经散去,阳光穿破云层照射下来。众人静静矗立着,唯独受害者胸口炸弹上显示的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快速流逝着,气氛紧张而严肃。
对于韩沉的推理,苏眠是最有信心的。很简单的道理——若单看字面内容,可能会有许多种解读。但懂数学的人,他们的思维模式一定是最相近的。所以,韩沉所解读的,最有可能是正确答案。
短暂的静默后,韩沉和苏眠对视一眼,苏眠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转头,望着受害人。而其他警察,也都看着他。
受害人刚刚也听到了韩沉的推理,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颤颤巍巍地说:“你、你确定是这个吗?”
韩沉走到他跟前,抬起手指,眼眸微阖,只丢给他两个字:“信我。”
明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他低沉轻慢的嗓音,却无端端叫人心头一定。苏眠屏气凝神看着他的动作,受害人一牙咬,浑身颤抖地闭上了眼睛。拆弹专家点了点头,暂时退到一旁。而周围,警车旁、防爆盾后,所有的人都跟苏眠一样,屏住呼吸注视着。甚至在相隔甚远的省厅办公室里,厅领导们也都抬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一幕。
炸弹上的时间,还在迅速倒数:13:02、13:01、13:00、12:59……
韩沉低着头,眸色轻敛,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跳动——18749019!
全场寂静。
苏眠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受害人的脸上一下子掉落泪水。
12:57。
数字定格。
受害人呆呆地望着胸口不再跳动的时间,韩沉、苏眠和拆弹专家的脸上同时浮现笑意。周围警察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全都拥抱着、击掌着、大喊着,那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公园的上空!
在头几次的猝不及防后,今天,警方终于成功营救下,第一名受害者!
这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苏眠一抬头,就对上了韩沉隽黑的眼睛。他眼中有淡淡的笑,盯着她。而她的心头,就像是被他眼中的暖流环绕着,悸动,却无声。
两人只静静对视了一秒钟,就同时抬头。
还有第二名受害者。
……
大概是看到另一个人被救,第二名受害者早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救我救我!”但当韩沉和苏眠走到他跟前,却发觉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惊恐绝望,眼泪掉得更凶,倒不像是看到获救希望的样子。。
苏眠心裏咯噔一下,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而韩沉眸色轻敛,问:“诗的内容?”
旁边陪伴受害者的刑警动了动嘴唇,而他本人简直面如死灰,颤声答道:“没有、没有!他什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走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韩沉不发一言,而苏眠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没有?没有用于解密的诗?难道a已经不想继续这个游戏,也不再遵守游戏规则,铁了心地要炸死这个人?
受害者看到警察们的反应,哭得更加慌乱。倒是他身旁的拆弹专家,朝韩沉点了点头:“我再试试,有希望拆除。”
这话终于让受害者停止哭泣,巴巴地望着拆弹专家。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到了拆弹专家身上。韩沉和苏眠并肩而立。晨色之中,黑色夹克衬得他的脸如同寒玉般白皙。他看着受害者,理了理自己的黑色手套,话却是对苏眠说的:“你怎么看?”
然后就听到苏眠低低“嗯”了一声答:“我在想,如果我是a,今早即使一句话也不说,又会想要设置什么样的密码?”
韩沉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她。
初升的阳光中,她的头发绑得很高,人也站得很直。连日的辛苦,令她眼睛下方全是黑眼圈,肤色又白,看起来跟熊猫似的。此刻她的表情却是很坚定,坚定地、专注地望着受害者。
韩沉静静注视她片刻,抬头跟她一起,望着受害者,忽然又开口问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你见过凶手?”
这话令受害者和苏眠同时一愣。他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看是看到了,可是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到脸啊。”
苏眠却一个激灵,如获至宝般冲到他跟前,一字一句地问:“那他当时都做了什么?有什么动作,站在什么地方?你仔仔细细全告诉我,说不定我们还能搏一把!”
a是个那样热爱游戏的人,还让r为第一名受害者制定了这样复杂精密的密码。没理由到了第二个人,突然破坏游戏规则。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密码是存在的。并且很可能,是她知道的、一串具有特定意义的数字。这样,对a来说,才有游戏的意义。
他要她猜。要她冒极大的风险,凭空去猜。
可这串数字,会是什么呢?
而她的话,令受害者也是一呆,脑海中迅速浮现,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光线暗淡、夹杂着腥臭味的厕所里,他浑浑噩噩地醒来,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他的心。而那个男人,就坐在不远处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里。
那人戴着顶深蓝色的、磨出毛边的鸭舌帽,帽檐下,露出双十分冷漠的眼睛。他靠在椅子里,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慢慢地、一下下地敲着。像是在思考。
任受害人怎么哭喊求饶,他也不搭理。过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开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