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下美仁与向昕,两人互望一眼,都未开口。
蓦地,向昕起身,将热水端过来,拧了拧盆中的热巾,帮美仁擦起脸。
如此举动,让美仁惊愕不已,怔怔地望着他出了神。直到向昕帮她擦净脸与手,才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便轻笑:“怎么了?”
“昕大哥……”美仁清了清嗓子,只叫了声便顿住了,一脸迷茫之色。
昕大哥?
向昕凝视着她,不由得挑眉。他终于发现,自美仁落水被救上来后,有旁人在的时候,她会唤他“大叔”,但从来不带姓氏,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便会唤他“昕大哥”。
“怎么了?”向昕俯下身,与美仁对视。
望着双眸幽深的向昕,美仁动了动喉咙,轻声问道:“昕大哥,有喜欢的人吗?”
渐渐地,向昕的幽眸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池,手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抬起,刚想触碰美仁的面庞便又垂下了。他暗吸一口气,道:“何以会问这个?”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昕大哥,有,还是没有?”美仁追问。
背过身,向昕将手中的湿布丢回盆中,双手扶在铜制的面盆上,一阵沉默,未久,便道:“有,亦可说没有。”
“这是个顶顶聪明的回答。”美仁不由得轻笑。
唇畔带着淡淡苦笑,向昕转过身,睇美仁一眼,那双宛若星辰般的清眸正注视着自己,他只觉这双眼睛蕴满辉采,明澈得好似能映出人心,以至于他的整颗心莫名地跳动。
“小向,你想说什么?”
笑意微敛,美仁垂下眼帘,低声道:“昕大哥,其实方才并非是三夫人推美仁落水,而是美仁自己不慎落水的。”
向昕微怔,盯着美仁的目光也变了样。
似乎这句话,当着蓝希凌的面说更为妥当,但美仁并没有这么做。为何?说她是孩子,今夜她的言行举止都已经超出了同龄孩童所应有的程度。说她是乞丐,今日她全然一副翩翩儒雅贵公子的模样。对于她想知道的事情,她总是能在无形之中诱导蓝希凌,帮自己获得答案。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她真的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吗?
很快,向昕的神色恢复自然,柔声道:“是你自己不慎落水,还是她推你下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
或许是落水时的恐慌,让她泄露了太多的情绪,方才向昕看她的神情已不是之前那般模样,他应是起了疑心吧。
美仁清了清嗓子,道:“方才美仁并未如实相告给蓝姐姐,是因为美仁有私心。”
“嗯?”向昕怔然,不禁挑眉,等待美仁解释。
美仁撩开身上的被子,起身下床,脚下步子轻移。她抬首望着屋顶,然后目光又缓缓地扫过房中的每一样摆设,口中喃喃地念道:“嗯,美仁活了十三年,从未有像今日一般,能住上这样一间典雅舒适的房间,也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尝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在此之前,在县衙里与昕大哥同住的屋子,已是美仁住过的最好的屋子了。自到了这裏,美仁开始变得贪心起来。于是,美仁便在想,若是能一直在这裏住下去该多好,穿着锦衣华服,吃着美味佳肴,并且能像那些公子哥们一样上学堂,将来考取功名,该有多好。可惜美仁命中注定是一个乞丐,这奢华的宴会一结束,便要变回原来的样子。美仁常常感慨自己的命运,为何从一生下来便注定要做一个乞丐?”
他竟然是这么想的?向昕忍不住蹙起眉心,轻道:“小向……”
美仁及时打断他:“嘘,昕大哥,你先听美仁说完。有些事情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众人都误会了,以为是那三夫人发了疯失手将美仁推下水,其实不然,三夫人只是把我当成她的儿子蓝希硕。是因为美仁害怕,挣扎躲避中不慎落了水。她抱着美仁的时候,美仁在害怕,落水的时候,美仁更加害怕。当你救了我,美仁睁开眼之后,从众人对那三夫人厌恶责难的眼光中,美仁突然明白一件事,那便是所有人都误会了三夫人,而蓝府的人也会因美仁的落水而深深自责,于是,美仁便自私地不说出事实,只为了想在这蓝府里多待一晚……”
向昕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向……”
“昕大哥,美仁还未说完。当蓝姐姐提议留宿,而昕大哥却直接拒绝时,你知道吗,美仁一直在心中祈求,不要走。就只住一晚,只要能在这样的屋子住上一晚,就足矣。”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美仁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方才见着昕大哥对蓝姐姐态度冷漠,美仁又觉得十分内疚。蓝姐姐是个好人,美仁也知道,蓝姐姐喜欢昕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