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昕再次踏入明静堂,并未即刻搜查,而是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盯着蓝德宗的脸仔细审视。
蓝德宗瞟了一眼神案上的翡翠玉叶,便转眸衝着向昕怒道:“三更半夜的,你查了又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你手中有官府的搜捕令,我依然可以告你扰民。”
向昕狠瞪了蓝德宗一眼,便向那神案走去,执起那个翡翠玉叶仔细琢磨。
蓝德宗冲过来对着他大叫起来:“这是我蓝家祭祀茶神的神器,你给我放下。你给我放下!听见了没有?”
向昕抬手挡住蓝德宗伸过来的手,以眼神示意马安亮。
很快,蓝德宗便被他们几个架住。
“爹、向大哥……”蓝希凌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蓝德宗怒吼道:“向昕,你不要欺人太甚,好歹我蓝家在信阳……”
不理会蓝德宗的大嚷大叫,向昕继续查看手中的翡翠玉叶。突然,他脑中闪过什么,连忙奔向神案之后,凝视着残旧石碑上的齿口,然后将手中的翡翠玉叶竖侧过来,果然,正如他所想。
但石碑上杂乱地排列着几个齿口,看似并非那么简单。向昕暗念:看这布局,恐怕有机关,一个个试下去很有可能会触动机关。
他抬眸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所有人都期盼地望着他,而唯独蓝德宗,神色不似之前的气愤,而是略显慌张。
向昕看了他一眼,便举起那块翡翠玉叶插向第一个齿口。
忽然,蓝德宗脸色煞白地大叫一声:“住手!”
向昕本就没有把那片翡翠玉叶插入第一个齿口的打算,他只是想逼蓝德宗说实话而已。他收回手,缓缓走向蓝德宗,冷嗤道:“蓝老爷何以这么紧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将那块翡翠玉叶递到蓝德宗的眼道:“蓝老爷不是说这间祠堂没有暗阁或密室吗?那这是什么?真的是你们蓝家祭祀的神器,还是开启暗阁或者密室的钥匙呢?”
蓝德宗始终不开口,额上已经微微渗汗。
“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蓝希凌不明所以地叫道。
“好,既然蓝老爷不愿说,那么让我来!马安亮,将所有人都请出去。”向昕镇定地道。
众人很快出了明静堂,唯有蓝德宗还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明景升皱着眉头,看来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
“慢着!”正当向昕再次站在石碑之前,蓝德宗大喝一声,“让他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我蓝府。”
向昕微微眯了眯眼,明白蓝德宗这是决定要打开那间密室。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全部退出蓝府。
一行人领命离开,于大门之外守着。
蓝德宗也将蓝希凌及管家打发出去:“都出去,把门带好。”
就在明景升也要退出去之时,蓝德宗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景升,你留下。”
一时间,偌大的祠堂只剩下了向昕、明景升、蓝德宗三人。
“说吧,蓝老爷,有何难言之隐?”向昕道。
“的确,这下面是有密室,老夫之所以不愿示人,确实是有难以启齿的原因。事到如今,为了证明我蓝家的清白,老夫也不必再遮着藏着了。下去可以,但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你对天起誓,若下去之后,没有你要找的人或证据,你向昕便从此不得留在信阳城内,此生也不得再为捕快,还要从信阳城门一步一叩一直跪拜到我蓝府大门后,方准离开,如何?”蓝德宗道。
向昕冷眼望着咄咄逼人的蓝德宗,微抬了抬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蓝德宗满脸煞气地从向昕手中夺回那片翡翠玉叶,“我一直极力隐瞒,是因为我蓝家所有贵重之物全在下面,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家的财物公之于世,那样做无疑是将自己的人头挂在外面。哼!”
他走向石碑,将那片玉叶之匙缓缓插入左上方第四个齿口。
一切都仿佛是那么地自然,从未见过一个人在自杀之前也会这般从容。
虽然解了自身的穴道,美仁却僵直着身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一双眼望着地上的一团化骨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都桓死前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头顶处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流过那被烧伤的半边脸,显得无比地恐怖诡异。他的尸身很快倒在那些化尸粉末之中,顿时变得血肉模糊起来,血水与那化骨粉相容后嗤嗤作响,尸体上不停冒起焦黄的烟雾。最先消失的是都桓的头,然后脖子的伤口里不住地往外流出黄水,伤口越烂越大,烟雾越冒越浓,黄水也越流越多,发出又酸又焦让人眩晕的腥臭。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身体虽然能动,却不想动,美仁只是选择闭起双眸,紧紧地攥着拳头,静静地等待着都桓的尸体化成一摊黄水。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青石板砖移动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美仁倏地睁开双眼,心中一阵惶恐,来者何人?听脚步声应是三人,这裏除了蓝德宗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当下,她想往身后的木箱缩去,但是仍不及来人快。她瞪向甬道口,在见着来人的一刹那间,激动得嘴唇直嚅动。
是向昕。
一进入密室,向昕第一眼便瞧见美仁站在台阶下,苦苦找寻了数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她。他激动地快步上前,唤道:“美仁!”
美仁连忙大叫一声:“小心!地上有化尸粉!”
这一声叫唤,让走下台阶的三个人脸色大变,这才瞧见地上的一摊黄水中还剩下血肉模糊的一条腿和一只手,那条腿和那只手仍在慢慢地一点一点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望着眼前这幅骇人的景象,蓝德宗突然一阵反胃,便趴在墙边干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向昕留意脚下,迅速奔到美仁的面前。
美仁猛地扑进向昕的怀里,倚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大叔,我好怕,你要是再不来,美仁只有死在这裏了……呜呜呜……”
一直很冷静的明景升缓缓走过来,目光扫过四周,却对那几排箱子异常好奇,忍不住揭开其中一口箱子,密密麻麻地排满了瓷瓶。他拿起其中一瓶,眈了一眼,应该就是那种东西。
“没事的,没事的。”向昕将美仁紧紧地揽在怀里。终于让他找到她了,自打在厢房里见不到她人之后,他整颗心一直悬在喉咙处,甚至就在方才,在进这间密室之前,他还在害怕,害怕进来之后在这裏看到的是她的尸体。所幸,她没事,终是让他找到了她。她没事就好,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哄着她。
美仁倚在向昕胸前并非是真哭,只不过是不想让向昕发觉什么异样罢了。她以衣袖拭了拭眼角挤出的泪水。
明景升蹙起眉头,看向倚在墙边还在干呕的蓝德宗,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现,放下手中的瓷瓶,然后又看向相互依偎的叔侄二人,道:“向兄,先离开这裏吧,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嗯。”向昕应声,低首对美仁轻语几句,让她站着别动,他先搜查一下这密室还有什么其他线索。揭开其中一口箱子,他看着满排的瓷瓶,疑惑地拿起打开,从中倒出一些深褐色的药粉,放在鼻下闻了闻,却是无味,便问扶在墙边干呕的蓝德宗:“蓝老爷,这是什么东西?”
蓝德宗不敢深呼吸,总算稍稍恢复,强忍着口中的酸味,一见着向昕拿着那药瓶,脸色大变,急道:“快!快放下!这是我蓝家家传烘焙茶叶的秘方。”
听了蓝德宗的解释,明景升眉心微蹙,神情耐人寻味。
向昕道:“既然是烘焙茶叶的秘方,可否让向某带一瓶回衙门做备案?”
“笑话,我蓝家的祖传秘方怎么可能让你给带出去?”蓝德宗从向昕的手中一把夺过那个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板着脸放下狠话,“今日,令贤侄在我府上出事,我蓝德宗自认理亏。之前老夫一直有所隐瞒,便是为了藏在这裏的珠宝和我蓝家祖传的秘方。秘方一事,没得商量,若向总捕坚持要带走,可以,那便是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时,立在一旁的明景升轻咳了几声,道:“向兄,这些烘焙茶叶的秘方,我曾听家父提过。令贤侄他受惊不小,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离开这裏再说,这裏的气味……不太适宜久留。”
蓝德宗捂着鼻口,语气一转,急道:“对对对!赶紧出去,再不出去老夫的命便要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