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跪了几个时辰的景升,被下人架回水竹苑,当晚便高热不退,连着两日昏迷不醒。整个明府的下人都忙坏了,大夫的药方换过几次,却仍不见他醒来。
第三日,明经堂接了封信后,声称生意上有要事需尽快处理,命鱼海浪随自己一同出远门。临行前,他将府中所有事交给景承打理。
景承因接手了原本应是景升负责的事,由明叔、明飞领着整日奔波,而无暇待在府中留心景升的病情,照顾景升的事便落在三夫人与景璇的身上。景璇自替景升挡了一棍之后,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但是仍坚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景升。有几次晚归,景承实在是看不下去,强行将她拉回房里去休息,换自己照顾。
而这几日,一直不屑去学院的美仁,“很乖巧”地日日去学院听课,不到华灯初上是不会回到明府的,即便是回到府上,她也是选择闭门独处。
侍书与奉剑也平白受了许多委屈,其他苑子里的妈妈、丫头见了二人都会在背后窃窃私语,有时还会假以脸色。两个小丫头回到屋里,面对着整日不说话的美仁,心中难免有些埋怨这位冷血无情的少公子,但作为下人,她们也不便多嘴,只能默默承受着。
这日黄昏,美仁提早回到明府。或许是前两日一回到府中便待在房里,郁结了很久的心闷得更慌了,她终于没再待在屋子里,而是选择在自己住的苑内漫步。园内的每一朵红花、每一丛绿叶,原本是那样生机勃勃,眼下在她看来,全然毫无生气。目光一一扫过,最终定在雅致的秋千上,她轻抚着,缓缓坐了下来。
她荡着秋千,思绪逐渐轻扬……
何以她现在习惯将自己困在这苑内?何以她没有心思去寻找《天一圣经》的下卷?何以这次的事令她无法像以往一般心情舒畅?何以无缘由地感到低落愁郁?这一次,不过是与以往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而已,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渐渐地,秋千停止摆荡。
她掏出怀中的胭脂盒,苦涩一笑,轻喃:“若是你在身边,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或许,我可以装作小孩天真无邪,做好孩子的本分,直到任务完成,我就可以离开了,永永远远,不用再和明家有任何瓜葛,可是……”
忽然,啪的一声,手中的胭脂盒被人一掌挥下,撞在一旁的青石之上,碎了。盒中艳红的胭脂粉跌落出来,落在青石旁,碎了一地。
“向美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还有闲情在这裏欣赏女儿家送的胭脂水粉,你可知我哥就要被你害死了?”景璇沙哑的声音虽听上去无力,但她激动的情绪足以证实她是多么愤怒。
美仁望着跌碎的胭脂粉,它刚才还被握在自己的手中,艳红欲滴,眼下却被毁了。抬起愤怒的双眸,她瞪向眼前一脸苍白的景璇,倏然起身,右手猛地扣住她的咽喉,用力地捏下去。
这一个多月,她对他们明家的人已经一让再让,一忍再忍,若不是为了完成对悦姨的承诺,她早就毁了整个紫玉山庄。
那是昕大哥送给她的胭脂,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而这个丫头竟然毁了它。她竟然敢毁了它!谁毁了它,她就要毁了那个人!
“你……你……”景璇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美仁,双手用力地想掰开美仁的手,可是原本身体就很虚弱的她力量哪里及得上美仁,全身的血液全数涌向脑袋,胀得她开始发慌,只能以指甲不停地去挖美仁的手,希望她能痛得松开。
手背及手腕上的疼痛如何及得上瞬间的愤怒,愤怒让她的手劲越来越大。渐渐地,她的双目变得殷红起来,艳红似血。
景璇挣扎着,惊恐地看着美仁满脸杀气,狂戾而暴怒,除了那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杀气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美仁变得好可怕,就像邪魔一样,浑身上下都散着魔气,让她越见心越寒。她无法呼吸了,她就要死在美仁的手中了,可是二哥……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顺着她的粉颊盈盈滑落。她不甘心啊,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小子要杀她?她不过是打碎了那盒胭脂而已……她没力气了,两只手渐渐停止抠挖的动作。
侍书与奉剑正端着晚膳过来,见着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得将手中的盘子直扔出去,连忙飞奔过去,极度慌张地拉住疯狂的少公子。
“少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少公子,您松手啊!”
“少公子,您松手啊!您这样会掐死四小姐的。”
奉剑看着美仁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咬了咬牙,抬起右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美仁的右颊之上。
这一巴掌也将狂戾愤怒中的美仁打醒,死掐着景璇脖子的右手顿时松开了。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狠扇她一记耳光的奉剑,殷红的眸子渐渐褪了色。如今的她特别易怒,只要一生气,她就想杀人,她这是怎么了?
奉剑红唇微启,惊愕地看着美仁双眸中的奇异变化,只觉浑身一凉,怯懦地退后。奉剑不敢再看向美仁,与侍书扶着景璇坐在秋千上,伸手探了探景璇的鼻息,还有气在,只是昏了过去。
美仁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三人,若不是奉剑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或许景璇就已经死在她的手中了。她深深闭了闭眼,吐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当望见地上碎了的胭脂时,她心中万分难过。她撕了袖摆,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碎了的胭脂捡起,把摔裂的胭脂木盒包进了布内,收在怀中。
面对侍书与奉剑,她突然觉得难以启齿:“那个……”当然她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估计已经当她很嗜血。
奉剑望着美仁,心中依旧胆怯,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们这就送四小姐回房。请少公子放心,奴婢们绝对不会多嘴。少公子的晚膳奴婢会重新准备一份,奴婢告退。”
“嗯。”美仁轻应。
侍书与奉剑欠了欠身,扶起景璇迅速离开。
美仁望着空荡荡的秋千不停地在眼前摆荡,痴愣了许久,直到天完全黑了,侍书她们重新端着晚膳过来,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屋中,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