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昕见美仁脸色异样,紧张道:“你怎么了?美仁,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啊?昕大哥,我身体没事。只是听到你说这些,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向昕自责。
“没事。说起来,蓝姐姐对我真的很好,听到蓝府出事,一时间我有些无法接受。”
“嗯,我知道。”
“那如今你可有什么头绪?那晚你和凶手交过手,可曾看清他的相貌?”
“只打了个照面,是个女人。”
“女人?”难道真的是族人下的手……
“蓝德宗与蓝仲死后,尸体胸前现出的拳印大小也能证明她是个女人。但杀蓝家另十口的凶手我可以确定,绝非这个女人,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不是一个凶手所为?何以见得?”
“那十具尸首身上除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刀伤之外,我并没有见着其他原因致死的痕迹,换句话说,那十具尸体身上的刀伤,并非是一个会武功之人所造成的。”说到这儿,向昕的声音有些消沉。
“不是那个女人,还会有谁?”美仁疑惑。
既然是族人出手,就没有理由只杀蓝德宗与蓝仲两人,于理不合。难道是蓝希凌?驱魂术?如今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就只有蓝希凌中了驱魂术。
“我不知道凌儿是怎么逃出来的,以那女人的身手,想要置凌儿于死地简直是易如反掌,但依那夜的情形,她却一直当凌儿是玩物,就好比猫抓耗子。”向昕顿了顿,望向美仁的神情有些复杂,未久才又道,“凌儿醒来之后,对那人要杀她之前的事一概记不清,只记得蓝德宗在得知祠堂被烧的一刹那,也并不急着救火,而是让她和希群带几位夫人先行逃命。”
“也就是说蓝德宗知道有人要对蓝家不利,他知道凶手是谁?”
“美仁很聪明。我问了凌儿,她说蓝家从商,最讲究和气生财,从未听蓝德宗说过与什么人结怨。最妙的是,你可知信阳县衙的大牢内也发生了件怪事?”向昕嘲道。
美仁即刻接道:“谢小环?”
“美仁真的很聪明。案发第二日,谢小环便死于县衙大牢内。”
“怎么死的?”
“一头撞死在墙上,头盖骨全碎。”
“自杀?还是他杀?难道是同一凶手所为?”
向昕回以一抹无奈的笑容,道:“不知道。但我知道谢小环绝非自杀身亡,而是他杀,她的死也一定与蓝府的十二条人命有关。祠堂内的那场大火也绝非单纯的失火,而是有人想毁灭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那密室里不是只有一些蓝德宗珍藏的珠宝和他们蓝家烘焙茶叶的秘方吗?”
越说美仁越觉得事情不似那么简单,若是族人所为,那祠堂内根本就没有他们所要的什么证据。据她所知,除了都桓藏身在蓝府之外,本来天一族人与蓝家是毫无瓜葛的,而都桓的尸体早就化为一摊脓水,《天一圣经》的上卷则在她的手中,宁、麻、都、连四家女儿查到了上卷在她的手中,并找上她,所以她们没理由再去灭了蓝家,否则就是多此一举,为自己惹祸上身。天一族的人怎么会与蓝家结怨?这一切都说不通……
究竟谁是凶手?
“那昕大哥查到什么了吗?”其实她最关心的是,为何他与蓝希凌的关系会突然变得那么亲密。
“你可知魏大人被罢了官?”
“为何?”在美仁看来,那魏贞毅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确实为信阳百姓做了不少事。
“管辖之地出了这么多事,他的乌纱何以能保?信阳城的老百姓并不知事情的真相,官府对外宣称是蓝家三夫人疯病发作,放火烧了蓝家,蓝家一十三口全葬身于火海。新官上任之后,阻止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以此结案,上报了朝廷……而我辞去了总捕一职。”向昕的脸上满是无奈,想要破蓝府灭门一案,如今官府是靠不住了,唯有靠他自己。
好些话哽在喉间,美仁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又问了一次:“那昕大哥何以会来到京城?”
向昕直视着美仁,道:“越是接近事实的真相,我的心就越寒。是我害了蓝家,从凌儿满身是血地遇见我,我便不能置之不理。”
美仁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京城?”
向昕的脸色没由地一黯,轻点了点头。
蓦地,他从身上掏出三枚银针,递至美仁面前,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美仁定睛一看,便知那是用来封住人的风池、百会、风门三个穴道,以施驱魂术所用的三根银针。
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这是我在谢小环的尸体上发现的,依据当日的情形,谢小环应是被人以巫术操纵,而我所说的那个不会武功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凌儿,或许凌儿也中了那种巫术。”
美仁望了向昕一眼,他想的与她不谋而合,她双眉轻皱,道:“昕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么,蓝姐姐她知道吗?”
向昕摇了摇头,望着眼前一排废弃的简陋房舍,沉声道:“先进屋再说吧。”
突觉向昕的异样,美仁心中更为困惑。究竟是怎么了?昕大哥的言语之中总是有些隐瞒,难道有什么不愿对她说明吗?
迈入其中一间,向昕直往里屋去,似在找寻什么人,直到整个屋子都找遍了,也不见那人的影子。他僵立在那儿,脸色煞白如纸。
美仁见状,不禁疑惑地问道:“昕大哥,怎么了?你在找何人呢?”
“走。”向昕不由分说拉起美仁便往屋外步去,一边走着一边急道,“凌儿不见了,一定要在他们找到她之前,我们先找到她。”
又是凌儿?原来与他一同来到京城的还有蓝希凌。
她挣脱向昕的手,顿住脚步,喉间微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昕大哥,不用太担心,蓝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但一定要找到她,若是她再出什么意外,或许这一生我都将会在自责中度过,无法原谅自己。走!”
“嗯……”
东水门附近几乎被他们找遍了,但向昕始终相信蓝希凌没有走远。
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每听到一声“凌儿”,美仁都觉得自己的心被利刃用力地深刺,好痛……
终于,在附近的一堆乱草堆里,他们看到了蓝希凌的身影,她蜷缩在草堆里不停地颤着身子。
向昕轻唤一声:“凌儿!”
蓝希凌听见向昕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叫道:“向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面对蓝希凌突然扑过来的身体,向昕的身体一时间僵住了,尴尬得动都不敢动。很快,他将她稍稍拉离,然后望了美仁一眼,黑眸之中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找到蓝希凌,美仁见她安然无事,脸上现出一丝庆幸的笑容。然而,见着两人亲密的模样,那笑容很快僵在了嘴角处,她用力地咬着嘴唇,错开视线,目光落在一旁的乱草堆上。
蓝希凌在见着美仁的那一刹那,双眸里满是惊恐,抱着头尖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突如其来的情形让美仁骤然怔住了。
蓝希凌怎么会这般模样?这无疑是在向别人宣告,凶手是她向美仁。但看蓝希凌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像是装的。这天下竟然还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她杀的人,却故意栽赃到她的头上?易容术?
倏地,她凝视向昕,愠道:“你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
难怪她觉得这一次见着他,他的言辞闪烁不定,原来他是在怀疑她是杀人凶手。所以,之前他与她说了那么多的案情,只是想套她的话吗?蓝希凌说她是凶手,难道她就是了吗?
“我没有。”向昕即刻回道。
“没有?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这么想的。你暗示我凶手在京城,而你到了京城,可你并没有上明家找我,反而是偷偷地跟踪我。若你不是在怀疑我,为何要跟踪我?若不是被我发现,你还要一直跟踪下去,是吗?”第一次,美仁没有装,而是完完全全地在向昕面前展露了自己愤怒的情绪。
蓝希凌突然又高声尖叫,一直不停地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迫于无奈,向昕只得出手点了蓝希凌的睡穴,托住她下滑的身体,对着盛怒中的美仁急道:“你真的误会了,绝非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带着她上京城,不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凶手吗?还有,你跟踪我一事又做何解释?”望着窝在他怀里的蓝希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走,我们回去再说。”他伸手牵住美仁的手腕。
“不要碰我!”美仁愤怒地甩开手。
“美仁,你冷静些,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听!”之前,为何对她那么好?为何送她胭脂?现在……
为何胭脂偏偏在这种时候碎了,它不会无缘无故碎的……
她一直以为他与倚笑楼内的那些男人不同,他对她的好是发自真心的,孰知在他扰乱了她的一切之后,却让她发现原来他也会骗她……
在她的眼里,她可以对别人撒谎,她可以利用别人,她可以对不起别人,但绝不允许别人骗她、利用她、背叛她。她可以负人十分,但绝不允许别人负她一分,绝不允许!
美仁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她紧握着双拳,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只不过是一盒胭脂而已,她竟然寄托了太多的东西。
悦姨说得没错,男人永远是不可靠的。
强抑着胸中那股熊熊怒火,她生怕自己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她失望地冷冷说道:“原来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么的不堪。向昕,算我错看了你。”说完转身便走。
这时,沉寂了许久的向昕,终于将心中的话憋了出来,对着她的背影激动地大声解释道:“若是未与那凶手交过手,仅凭凌儿的话还有反应,我会误认为你就是凶手。但我与她交过手,她虽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但从她的眼神我便可以认出,拥有那种阴毒眼神的人绝不是你。还有你的身形、你的气息,与她的决然不同。”
脚下的步子微顿,美仁怒嗤一声,没有回头,快步跑开。
“美仁……”
因托着蓝希凌的身体,向昕无法追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