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仁,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摩挲着那女娃娃的脸部,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口中喃喃地念着,“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空余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犹闻香。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点青苔……美人在时花满堂……相思黄叶落……”
“美人……美仁……美仁……你不是我妹妹……我亦不是你哥……我不是……我不是……美仁……美仁……”他紧握着手中的女娃娃泥偶,伏在桌上,所有痛楚化作声声深情的低吟,最终沉沉睡去。
月已深,人声悄寂。
一阵轻响,窗户轻摇,淡柔的轻风吹了进来,吹动他身上的衣袂飘然,却吹不散他眉心间的忧愁……
全京城的百姓都在传,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此事仅是以儆效尤,那些叛党的首级将被取下,城门也终于可以开了。
得知这样一个消息后,美仁收拾包袱再次去了城门口,原本以为能见到怡素和那两个男人,可她还是失望了。
城墙上的人头被取下,她意外见到了景升。他身着一身官服,一脸淡漠地立在那儿,目光茫然地望着其他地方,仿佛从城门之上取下的人头不是他的亲生哥哥和疼爱他的鱼三叔一样,他只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是一个奉皇命行事的人,做着他应该做的事罢了。
很快,他便跨上马,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就在人群拥挤着往后退的时候,他看见她了,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身穿女装,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骑着马离开了。
这样的景升,美仁是第一次见到,陌生,绝情……
之前所想的千万不可能,而如今变成亲眼见到,她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今生今世,她也将再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令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大卸八块的男人。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心口之处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她莫名感到心房之处隐隐作痛,那种痛、那种感觉,与失去娘亲、失去鱼三叔,甚至得知怡素恨她时,完全都不一样……
是彷徨……她却不知道她在彷徨什么……
指甲早在不知不觉中刺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回过神,四周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样子,周围的人并未因人头被取下而散去,相反越聚越多,一个个等待着接受盘查出城。
与明家的种种过往,永远地结束了,或许只留一丝回忆待她今后在无聊的时候慢慢回味。不,她不要再想着有关明家的一切。早在确定《天一圣经》下卷并不在明家的时候,她就决定要离开了,如今这样一个结局虽然不是她所预料的,但是,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要回杭州,回倚笑楼。
就算没有找到《天一圣经》的下卷,没有带回怡素,但她就是要回去,她想悦姨了。
怡素的事,她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这三天来,她一直在查探怡素的消息,却劳而无返。
那两个男人究竟是何来头?天一族,果然一刻都没有遗忘过,一想到她发狂不能自控地杀了连碧容,她就知道注定会迎接难缠的局面。她也很讶异,连家的人居然可以隐忍了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动静,忍他人所不能忍,似乎不太像连家人的作风。
不过,她连怡家的那几个老家伙都不怕,更不会怕连家。她对天一谷没有什么感情,在外面漂泊多年,若不是那里是娘、悦姨的根,她甚至都不会回去。
曾经她把怡家几个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若不是悦姨保住她,只怕那几个老家伙早就动用了族规惩罚她。
她知道娘犯了族规,被赶了出来,但她不知道原因,因为娘从来都不告诉她。那个时候她还小,只当娘是得了重病,可渐渐地,以她在天一谷的所见所闻,她才明白娘是按族规被下了毒才死的。
她愤怒地去找怡家那几个老家伙理论,那几个老家伙竟然骂她不识好歹,要重罚她,生平第一次,她将全部所学用在了反抗怡家长老身上。若不是悦姨及时赶到,只怕她早已与娘相见。
当悦姨将满身是伤的她带走时,只说了一句话:“若要活下去,就乖乖地闭上嘴,你娘的事只字不许提。”
从那以后她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娘触犯族规一事,在整个怡家都是大忌。在怡家看来,她的出生就是一种耻辱。若没有娘触犯族规,也就没有她的存在,所以起初她在天一谷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悦姨后来不知为何也与怡家长老翻了脸,带着她和怡素一起离开,去了杭州,那里离安葬娘的萧山很近。
如何来,就如何回去,虽然没有找到《天一圣经》的下卷,但她相信悦姨是不会责怪她的。回去之后,她一定要问清悦姨为何要她去找《天一圣经》。
倚在马车里,她闭着眼,嘴角漾着浅笑,归心似箭。
倏地,一支精致的梅花簪子擦着她的面颊而过,钉在了车厢的内壁上。
美仁猛地睁开双眼,揭开窗帘,望着远处茂密的树林深处,一个人影匆匆闪过,她对着马夫大喝一声:“停车!”
她拔下那支梅花簪子,取下被钉在其后的两张字条,美仁的手禁不住颤了几下,这支梅花簪子是怡素最心爱的饰物,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展开第一张字条,上面只有草草几个字,写得非常潦草,却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你男人要杀我,救我!”
而第二张字条,上面的字迹却是陌生的,只有三个字:“桐柏山。”
美仁紧握起手,有些恼怒,毫不留情地将两张字条以内力灼烂,咬着牙,对着车夫命令道:“不去杭州,去唐州,去桐柏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