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帐的是杨延昭和其子杨文广,景升见着,即刻下床打算行军礼:“末将……”
“好了,好了,明将军有伤在身,无须多礼。”杨延昭连忙阻止景升下床,接着目光便落在美仁的身上,“本帅前来,想必明将军与向姑娘已知来意。”
美仁很不友善地眈了一眼眼前这个有些“卑鄙”的杨大叔,负气地背过身,不看他。
杨延昭轻咳几声,痛心地道:“本帅之所以重责明将军,是因为眼下乃危急时分,无论如何定当以大局为重。如今是怎样一个局面,明将军也很清楚。那个耶律元修骁勇善战,带领先锋骑兵一路南下,为契丹大军铺路。如今他们一举南下攻至我澶州,直逼我京都汴梁,我大宋山河岌岌可危。我杨家军若与他们以实力相拼硬战一场,定不会输于他们,可狡诈的契丹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妖孽一样的军师,布下那劳什子妖阵,害得我杨家军损兵折将,始终攻不破那妖阵。若再这样下去,我杨家军必败无疑,到时我大宋江山只能拱手让于那些粗暴野蛮的契丹人!”杨延昭说至此,情绪激动不已,声音很大,“最可恨的是,朝廷上下一片恐慌,本帅上书朝廷,力主抵抗,圣上却在王钦若、陈尧叟等一群佞臣的怂恿下,竟然意图要弃京都而迁都昇州。这个消息,让这些身在前线沙场以死相搏的将士兄弟们伤心不已,挫了军心。本帅不甘心!想我杨六郎这一生征战沙场,击退契丹狗贼无数,晚年却要落得个如此骂名,成了我大宋的千古罪人,我不甘心!”
美仁回转身,望着眼前这个一脸哀伤的杨大叔,他虽两鬓斑白,但一身铠甲,仍是威风凛然。
杨延昭,人称杨六郎,智勇善战,号令严明,当年遂城一战,无人不知他杨延昭守衞的遂城乃“铁遂城”,契丹人至今听到“杨六郞”这三个字都心有余悸。
听他说完这番话,美仁不由得钦佩。她望了望景升,景升向她轻点了点头,表示军情确实如此。
杨延昭又走近一步,沉声问美仁:“向姑娘当真能破那妖阵?”
想了想,美仁认真地道:“不是一定能破,万事都没有绝对。元帅所说的那个布阵的妖孽之人乃我娘家阴氏家族的一个……一个品性不良之人。”美仁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阴豫,可他如今助纣为虐不是品性不良是什么?顿了顿,她接着又说,“而协助他布阵的则是我姨娘的女儿,我的表妹。阴氏家族因为欠耶律元修父亲一个很大的恩情,为报恩,所以这次才会出手相助。”
杨延昭与杨文广对望了一眼,两人一脸惊愕,即刻露出惊喜之色。
美仁怕他们误会她定能破阵,即刻断了这位大叔的念头:“元帅不必惊喜。能不能破阵,我不敢说,阴氏家族这位品性不良之人究竟有多厉害,我尚不知,因为之前我对他并不了解。在我二哥救出我之前,我被拉去观看了他们的布阵图,宋军破不了那阵,是必然。”
景升道:“之前那个阵,让我军损失了不少兵马,将士们一进去便迷失了方向,偶尔有几个能逃出阵的也因虚脱而死。我细看过,那个阵法并不是毫无破绽,但在我找到破解法子之后,那阵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另一个阵法,布阵之人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
“我怡家阵法若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破了,天一谷早就被外人踩平了。”提到怡家布阵手法,这的确是件令人骄傲的事。悦姨教给怡素的,也全数教给了她,在授艺这方面,她深信悦姨从未偏袒过谁,但阴豫那个邪门的家伙,到底有多少根底,她就难以判断了。
“听向姑娘这么一说,不知你是否愿助本帅一臂之力,保我大宋江山?”杨延昭急切地问道。
杨文广道:“若是向姑娘能助我军破阵,将是我杨家的恩人。”
“哎,元帅和杨将军可别这么说,如今国家有难,虽然我是女子,但也不愿见着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沦落在那些粗暴野蛮的契丹人手中!在被抓到契丹军营的这段日子里,我见多了他们虐杀我大宋子民的残暴手法,若大宋真的落入他们的手中,大宋的子民便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希望我能为大宋的百姓略尽绵力。”
“若是能破那妖阵,我杨延昭愿代大宋的子民,代我杨家军的所有将士向向姑娘叩首。”
“杨元帅你这是在折煞小女子。”美仁一看这杨大叔当真要下跪,慌张地连忙托起他,对景升使了个眼色。
二人将这位元帅扶坐下,美仁又道:“其实元帅不必这样,我并不懂领兵打仗,只是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略有所知而已,在破阵之上能给元帅一些建议罢了,主要还是靠元帅的杨家军。”
杨延昭面露喜色,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美仁干涩地笑了几声,只盼着这位“碍眼”的大叔与其子早些离去,她还有好多话想和景升说呢。
杨延昭突然拍了一下手掌,道:“你看本帅糊涂的,明将军伤势严重,向姑娘也劳累了,明将军的伤就有劳向姑娘照顾了。本帅明日一早在主帐恭候向姑娘共商破阵大计。”
美仁一听,即刻精神起来,连连点头,十分恭敬有礼地送走了这位大帅和其子。
景升抱着双臂,挑着眉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真有这能耐,一定会即刻将你丢回杭州。”
“怎么?怕我功高盖过你,抢了你明大将军的威风?”
“是吗?等你先赢了我才作数。”景升不顾身上的伤势,一把拉过她坐在榻上,手抚在她的小腹上,在她耳边轻喃,“美仁,出于私心,没有男人愿让自己深爱的女人冒着生命危险上沙场,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为了大宋江山,为了百姓安定的生活,也为了自己,那个自私的男人,只能暂时放下这份不舍。这裏是战场,与江湖中的打打杀杀有所不同,很多时候,一身好武艺到了战场上便是一筹莫展,战场讲究行军布阵,众人齐心。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要硬撑,做不到的或是无法做的,让我来。”
这动情的一番话,美仁听得心中暖暖的,尤其是那句“深爱的女人”,说什么要先赢了他,这不就是她已经赢了?
“嗯,病者明将军可以歇下了。”美仁扶景升侧躺。
景升突然抱住她,又道:“再见他,你有没有动心?”
“嗯?”美仁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挑了挑眉道,“当然有,他毕竟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而你,哼,就知道占我便宜,我很小心眼,很会记仇的,在你没被王佳如休了之前,我都会记着。”
虽然他为了自由,娶了王佳如,但她就是小气,因为第一次拜堂成亲,让他穿上大红喜服的,居然是那个没胸没脑的王佳如。一想到这个,她就有气,拍开他的手,凶道:“滚去歇息,闭上你的桃花眼。明日一早,先去看看万镖,然后还要去商谈那个阵图之事。”
为了让美仁能好好地照顾景升这个伤者,帐内另加了一张床榻。美仁在另一张榻上躺下,钻进被里,临睡前看了一眼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回瞪了一眼他的勾魂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身后一暖,她便被包进一个温暖健硕的怀抱,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低沉如磁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喃:“快要入冬了,畏寒。”
“不知羞。要是被别人看见,明大将军你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美仁翻了个身,依偎着他,“小心你背后的伤口。”
“嗯,睡吧,我的美人。”景升在她的额上轻啄一下,抱着她,嘴角噙着笑合上了眼。
两人紧紧地依偎着,相互取暖,美仁听着他平稳有律的心跳声,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脸上弄得痒痒的,美仁缓缓睁开眼,便瞧见景升一身戎装,微笑着看着她,他手中正握着她的秀发,在挠她的痒痒。
她弯了弯嘴角,支撑起身,她真是好久没这么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梳洗一番,用完早膳,美仁便随着景升去探望万镖。
万镖睡了一夜醒了,照顾他一夜的军医大人向景升说明了情况,经过昨夜,万镖的伤已无大碍,不过需要好好地调养一阵。
看到万镖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美仁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道:“老七,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
万镖脸微微一红,动了动嘴唇,可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
美仁会意,急忙倒了水。
万镖的脸又是一红,接过水,一口气全饮干了,然后咧开嘴,衝着美仁呵呵地笑着道:“向姑娘不用担心,老七皮糙肉厚,这次只是伤了肩,不碍事的,要不了几日,老七又会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这次能顺利救出姑娘,看见姑娘好好的,老七总算是心安了……”
“老七,你别这样,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早已把你当亲人来看待,你受了伤,我也不好过。”
老七望着美仁的黑眸中闪着灼灼光彩,整张脸激动得红红黑黑。
之后,美仁同万镖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在契丹军营里的事,万镖自责不已。
美仁忍不住又劝慰一番,并向景升施以眼色,让他也劝劝万镖。景升挑着眉,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她别扭地冲他翻了翻白眼。
这时,来了名宋兵,请景升和她去主帐商谈破阵之事。两人不敢怠慢,告别了万镖,便匆匆离开。
在景升和杨文广将军的陪同下,美仁去了迷阵之地,观察一番,从外表来看,这只是最简单的迷魂阵法,一旦误入了迷阵,很容易迷失方向。而被困在阵中之人,久而久之便会因失去水和食物,最终虚脱而死。
她打算走进树林,却被景升拦住。她笑着拍了拍手,将手中的铃铛递给他,道:“半个时辰之后,若我还没回来,你就死命摇这个铃铛,声音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