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满脸怒意地看着我,问:“怎么回事?到底谁欺负你了?你陈阿姨关心你不行吗?”
“我不要那种假惺惺的关心!”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您难道看不见吗?她一直是无视我的,偶尔看向我的时候,就是用足以杀死我的眼神在看我。这样的人,您还会说她在关心我吗?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受够了,我受够了!我不知道她和沈小西在背后将我说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现在您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女儿的。是无可救药的坏孩子,还是已经死了的前妻丢下的一个包袱?但是爸爸,我喊您一声爸爸,请您对得起这两个字!”我近乎是大吼着说完这些话的。接着我用力推开他,然后飞快地跑出了家门。
初冬的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温暖。
只有冷,透心彻骨的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去死。至少死了的妈妈在等我,她会抱抱我吧,会擦干我的眼泪吧!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站在妈妈的墓前。
墓碑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妈妈笑得好温暖,温暖得让我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妈妈。”我喃喃地喊她,伸手轻轻触碰她的照片,“您起来啊,妈妈!小蝶好难过啊,您抱抱我啊!我心裏好疼,爸爸他拿刀子往我心上捅,一刀,一刀,一刀,很疼啊!
“为什么呢?妈妈,您明明那么相信,相信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可是长大了的丑小鸭还是没有变成白天鹅啊!”我蹲在她的墓前,似乎这样就可以稍微好受一点儿,“我等不到,我不想等了,妈妈,我放弃了。
“现实世界里是不会有奇迹发生的,您看,童话故事里,灰姑娘会有精致的水晶鞋,美丽的裙子,还有载着她到王子身边的南瓜车。可是现实里,灰姑娘就是灰姑娘,是野草,是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喜欢的野草。”
“野草又怎样?”忽然有人对我说,“生命力顽强,只要一点儿水就能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一株野草,有什么不好?”
我怔怔地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像是在梦里一样,周围的世界变得不真实。
眼前站着的少年,看不清他的眉眼,但他特有的表情、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慢,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认出来。
“舒念。”我张了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弯下腰,抽出一张纸巾替我擦了擦眼泪,然后递给我一只手,说:“就算要哭,也不要在妈妈的坟前哭,这样会打扰她休息的。你要让爱你的人死后都还在为你担心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可是,除了这裏,我无处可去。舒念,这些话,除了妈妈,我不知道能够说给谁听。有些东西在心裏憋得久了,是会让人发疯的。”
“今天,例外准许你将我当垃圾桶,把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都丢给我吧,我会好好接住的。”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舒念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是例外。”他说着,拉着我从墓地走出来。
墓地的后面也是山丘。他带着我翻过山丘,走到山的南边,向阳处的山地,树木似乎绿一些。
他将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对我说:“坐下来,然后大哭一场吧。没有任何顾忌,不要去忍耐,用力地大声哭出来吧,在这裏别人听不见。”
“可以吗?”
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不用担心这样的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只需要哭就可以了吗?
“可以的。”
他对我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就像那一晚,路灯之下让我刹那心动的微笑。
于是我的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一下子涌了出来,胸口憋得很难受。这些年来的委屈、难过、失落、沮丧、痛苦,全部化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