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熏得人渐醉,暖阳灼得玉生辉。
归家途中,祖盛和刘浓赛脚力,俩人弃车而步行。刘浓挥着宽袖迎着清风,走得既快且潇洒;祖盛则不然,只得十来里路程,他便吐着舌头唤道:“瞻箦,瞻箦,走不动啦!”
刘浓回转身笑道:“再坚持下,若能熬过这后面十里,便是再行十里,亦未可知!”
“不行了,不行了!”
祖盛靠在车辕上,只觉胸口似被火堵,脚下木屐仿似铁铸,真是累不及言;瞅得刘浓迎面而来,除额间稍见汗,而神色浑然不改,苦笑道:“君子六艺,瞻箦真艺艺不闲矣!我在车上时,眼羡刘氏白袍行若疾风,以为甚易。不想自己行时,却难若至斯矣!”
来福不屑的道:“这算甚,我兄罗环负重五十,一日一夜可来回百里!”
“果真?”
来福挑着浓眉,大声道:“便是我家小郎君,亦能一日百里!汝不信?且看好咯!”
言罢,其目挑不远处的一处悬壁,暗吸一口气,随即纵身而出,脚尖点得轻盈且快极,将至悬壁之时猛地踏足而上,身竟不停,蹭蹭蹭一阵借力疾蹬,竟让他窜至崖顶。
风吹,白袍四裂。
祖盛凝着面色、张大着嘴,此壁虽未成直角,但亦斜倾极险。来福未借任何绳索之物,竟凭着一阵冲力便可至颠,若不亲见怎敢相信。
半晌,惊呼:“瞻箦,此乃人乎?”
“当然是人!”刘浓哂然而笑,抬头仰望,壁呈八十,高约三丈。来福能一口气登上去,确属不易。但若说非人,那嫣醉她们以及青袍隐衞又作何解?
祖盛喘着粗气问道:“瞻箦,是否刘氏白袍个个皆能如此?”
“不能!”
刘浓双拳抵合于胸缓扩,刘氏白袍所习乃罗环的战阵之法,尚不能做到如来福这般身轻似燕。然,二者专攻不同,不可对语;而罗环亦非普通流民,他的身份早已告知刘浓,只是未曾喧之罢了!
这时,来福突然在高处大声道:“小郎君,前面好像是咱家的车!”
刘浓大声道:“是阿姐的吗?怎地走得如此慢?”
杨少柳不愿见外人,提前一日动身回华亭,未与刘浓同行。
来福搭眉一望,细辩之后,沿着崖壁一阵疾冲,直直冲至近前才杀住脚步,说道:“是朝着咱们来的,不是小娘子的车!”
面不红、气不喘!看得祖盛更是咂舌不已。
刘浓笑道:“那多半是娘亲派人来接了,茂阴兄,咱们上车吧!”心中却微奇,此地离家尚有五十里,会是谁呢?又是何事?
两车相汇。
来车早早的停了,车帘一挑,从中迈出碎湖。
刘浓见是碎湖,眉间一扬,心中更惊,赶紧迎上,疾疾问道:“碎湖,你怎地来了?可是家中出事了?途中可有遇见阿姐?”
一连三问!
碎湖浅着身子行了礼,见他脸上透着汗,掏出丝帕递过去,这才笑道:“小郎君莫惊,早上见着小娘子了,现在应该已至家了。”
听见杨少柳已至家,刘浓松了口气,在其心中,杨少柳是个能人,就算家中真有事,只要有她在,便稳了许多。匆匆擦了把汗,笑道:“那你所为何来?”
“别动!”
碎湖见他没擦尽,便伸出手,一边替他擦着脖间汗,一边笑道:“家中来贵客了!我怕你再在吴县耽搁,左右无事,是以来寻。”
言至这裏,她却悄悄红了脸,非是左右无事,而是她心裏念小郎君了,不然随意派个白袍部曲亦比她快啊!
“贵客?”
刘浓剑眉一凝,正欲相问,侧眼却见祖盛稍显局促的立于一旁,遂笑道:“这是我好友祖茂荫!”
碎湖万福道:“婢子碎湖,见过祖郎君!”
祖盛吃不准碎湖的身份,亦不敢轻接其礼,微侧半步回礼。再言,正好已至分岔口,先前是想送刘浓一程,如今刘浓家中有客,理应及时赶回,便欲在此处作别。刘浓本想邀其访自家庄园,此时家中来客,亦只好作罢,当下二人约好再见之日,对揖而别。
将将上车,刘浓便问来得究竟是谁。
碎湖笑道:“朱中郎来了!”
“朱焘!”
刘浓神色极喜,忙命来福加快速度。朱焘现任西蛮校尉、司徒从事中郎,军镇由桂林郡移至建宁郡,离此地有上千里,来回一躺极是不易。然,前翻往会稽拜访他,其却言将挥军往北。此时纵北,恐不能获矣,尚极是危险!刘浓当时几翻劝阻不得,莫非此时有变?
思及此处,刘浓更喜,催捉来福再快些,亦好早见忘年之交啊!
碎湖瞅着郎君面色甚喜,与自己来时心中所思截然不同,忍不住的问道:“小郎君,你在吴县,那个,那个……没去见那个郗小娘子么?”
最后这半句,问得甚急亦甚低。
刘浓笑道:“见了!他们现下回兖州了,不要担心,一切皆安好!”
“哦!”
碎湖撇着小郎君的腰间,见果然已无玉和囊,心中一酸,暗道:小郎君定是伤心的,他这是哄我的,唉,走便走吧,走了便再也莫回来!真是个傻女郎……
夕阳将落时,桃花香满两侧,庄园在望。
“瞻箦!!”
一声爽朗的声音响若洪钟。
“吁……”
来福将将制住牛,刘浓便已跳出车厢,举目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四月中旬桃林渐凋,落日斜漫着余红,枝头三两尚开,枝间却飞满粉叶。
风徐一半,地落一半。
有人正在桃树下收棋,有人正穿林而出。朱焘依旧俊朗,身着宽袍、头顶玉冠,只是在其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昔秀色,多了几许刚硬。
收棋之人手脚麻利,捧着黑白陶瓮,竟先朱焘一步而出林;堕马髻,翠绿襦裙丝带飘飘,朝着迎来的刘浓嫣然一笑,随后浅身万福:“小郎君,可尚识得妾身否?”
刘浓笑道:“怎会不识,刘浓见过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