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爬山岗。
军营中寂静平澜,中军帐灯火如柱,刘浓以丝巾拭着楚殇,剑眉微皱。
北宫道:“小郎君,据俘虏言,占岭者名叫薄孙,自冀州窜逃至此地,圈民为匪,依岭建东、西二营,其人直系将兵数百,拥民近万。平时,沿岭务农,战时,驱农作匪!”
驱农作匪……刘浓抹剑的手,微微一顿。
曲平笑道:“果如荀娘子所料,民匪一气也!看似兵势雄壮,实则不堪一击!”
“唉!”
郭璞一声长叹,皱眉道:“终究乃我晋室之民,若杀伤过甚,恐有失天和。”
刘胤浓眉一竖,按刀出案,嗡声道:“乱世洪流,当有所取舍!局势如此,实乃不得不为!明日,当行盾流。若遇拦截,朔风衞,愿作尖矢之锋!”
曲平大声道:“小郎君,若论全军之锋锐,理当在鹰扬铁骑,具凯簇箭,定可一举催之!”
北宫笑道:“此岭,乃匍匐上行,具装铁骑?恐尚未至岭,马已不堪重负也!小郎君,依北宫之见,此战,敌必伏截!故而,当将马匹与粮草辎重以盾流环围作身,虎噬为爪!”
刘浓放眼扫过案前,但见人人神情激昂、按刀邀战,军士好战乃好事,但他却在思量薄孙其人,若是所料非差,此人定乃薄盛,而非薄孙!乞活军,竟南移至此?然也,乞活军擅射,其余部,曾徘徊淮水……
正思虑间,郭璞慢悠悠度步出案,朝着刘浓一揖,朗声道:“郎君,郭璞有上、中、下三策。”
刘浓剑眉一扬,把剑一搁,笑道:“愿闻其详!”
郭璞道:“上策,两营据岭固守,而今冬尽春来,正是宿草繁茂之时,郭璞方才细观天象,今夜必起西风,故而生策,不妨附之一炬!”
“嘶……”
帐中众将齐齐抽得一口冷气,荀娘子当即拔剑怒喝:“安敢如此!此举,定遭天怒而人怨也!若行此策,亦不必至上蔡,如今便可垂首而回!”
刘浓笑颜凝在脸上,半晌,徐徐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愿闻中策!”
郭璞视众人眼光若无物,捋着澄亮短须,续道:“中策,方才郭璞已探明,匪营粗略却聚众过万,仅在要道口设有栅栏。匪民,可为匪,亦可为民!故而生策,可遣精税军士,趁夜入营,袭取匪首,乱民必将一哄而散!”
“此计……”
众人锁眉思索。
北宫看了看唐利潇,皱眉道:“小郎君,此乃斩首之策,或可一试!”
“不可!”
刘胤摇头道:“似此等山营,依山为势、连绵成片,即便剑衞可插入其中,安知中营何处?唯恐中军尚未寻至,便已身陷囫囵!不妥!”
郭璞道:“兵者,以奇论,本属行险!”
帐中一静,众人投目唐利潇与刘浓。唐利潇拂了拂袍,挺身而出,单膝跪地,淡声道:“小郎君,愿为一险,或以奇胜!”
刘浓眯眼注目唐利潇肩头乌黑剑柄,心思瞬间电转,少倾,已有取舍,中指扣案,淡然道:“此举,不可取,并非为险奇,实乃十不存一,妄耗精锐。况乎,行事莫忘初衷,当在余后二堡!”说着,看向郭璞:“愿闻参事下策!”
“唉……”
郭璞悠悠一叹,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无奈道:“下策,便是明日力战!”
呼……
刘浓暗呼一口气,剑眉一扬,捶了捶左肩,笑道:“既是如此,各人归帐安营,养精蓄锐,以待日出之时!”言罢,满不在乎的扬了扬手。
“诺!!”
众将退出帐外,新月如鈎。
郭璞伸手捕了捕风,叹道:“唉,此乃,西风……”
北宫眉头一挑,指着状若黑堡的山岭,打趣道:“参事,此岭之人,终究乃我晋室之民,若附炬灰烬,唯恐有失天和,参事不惧夜入梦魇乎?”说完,裂着雪白的牙,意味深长的一笑,按刀而去。
郭璞瞅了瞅左右,好似帐后阴影中藏了无数鬼怪一般,竟赫得浑身一个激淋,随后回身看向中军帐内的灯火,喃道:“郎君有言,若遇拦截,便为匪!焚匪,当不伤天和……况乎,郎君乃大福之人,身具乾阳三火,理当为郭璞挡之……”
“嘿……”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呼,郭璞吓了一跳,竟蹦了起来。回头匆匆一看,只见织素着抱着一盆水站在身后,郭璞低声怒道:“何故夜唤!”
织素浅浅一个万福,嫣然道:“郭参事,你挡着织素的路了……”
“哦,截路,截路……”
郭璞愣愣的侧身让开,织素扭身便走,突然又过回头,弯着细眉,轻声笑道:“郭参事,方才汝之所言,织素不慎听闻。却不知,当不当讲与小郎君听呢?”
“非也,切莫胡言……”
……
“非也,切莫胡言!”
岭上营中响起一声呼喝,一名营民首领指着在座众人,大声道:“此人乃晋室仕员,晋室自神州陆沉后,除祖豫州外,便再无南来之仕!若我等敢行路截,必为世人所唾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