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碎星斜撩皎月,清脆的笑声如铃巧转,恰恰打断了刘浓的话语,柔然公主提着裙裾于月光下旋转,并非罗旋舞,仅作开心的转圈圈,四条水辫绵荡似水,朱色蓬裙飘冉若飞。小巧的,嵌着珠玉的绣履,欢快的踩来叠去,亦如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艳,分外得意。
刘浓瞥了瞥桥游思,神情略显尴尬。
桥游思却仿若未觉,斜斜捉着洞八萧,恬静的笑着。
转得一阵,柔然公主兴许转累了,亦或转晕了,“唉呀”一声,摸着额角软倒在草丛中,旋即,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朝着刘浓甜甜一笑,伸出了柔嫩的手背,娇声唤道:“雀巴……”
荀娘子颦了颦眉,一缭袍摆,大步若流星般走向柔然公主,把她拉起来,附耳悄声道:“闾柔,需得适可而止。”
闾柔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转动着眸子,撇了撇嘴,喃道:“荀,闾柔,吉哈拉雀巴。”
“雀哈啦,雀哈拉……”
荀娘子拉着闾柔向松道行去,闾柔一步三回头,正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待走入松道中,荀娘子顿住脚步,细眉愈凝愈深,暗中懊悔不已,她与桥游思极为要好,是以便为桥游思鸣不平,故而,让闾柔来考量刘浓,殊不知,瞧现下这等模样,好似考量未果,而桥游思亦未必会在意,反倒将柔然公主给搭进去了。
当下,女将军藉着蒙胧月色,眯着眼睛,瞅了一眼高台上的刘、桥二人,但见二人相顾无言却脉脉含情,秀眉一挑,忍不住的问道:“闾柔,雀哈拉,乃何意?”
闾柔个子不高,不能若荀娘子那般仰首便可偷看,是以便拽着水辫,掂着脚尖,从松树的缝隙处隐约偷窥。闻言,嘟着嘴巴,纠正道:“雀巴,吉哈拉!”说着,螓首一偏,稍稍一想,嫣然道:“雀巴,夫,夫……”
“夫君!”荀娘子等得不耐,接口道。
“嗯!”闾柔眸亮如星,重重的点头。
荀娘子皱眉道:“吉哈拉,又乃何物?”
“吉哈拉,吉哈拉……”
闾柔歪着脑袋喃喃自语,光洁的眉心凝了个浅浅的川字,她芳龄已十五,却一直对此似懂非懂,方才突然间情豆绽开,她便觉得自己欢喜刘中郎了,然委实不知该如何措辞,思来想去,鼻翼两侧竟滚出了颗颗细汗,蓦地,眸子一亮,蹲下身来,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草端,毛绒绒的狗尾草弹了一下,柔然公主噗嗤一笑,把它递给荀娘子,嫣然道:“吉哈啦,吉哈啦。”
冷月漫浸华衣,松间浅凝香气,柔然公主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狗尾草,眸子不复狡诘,尽作圣洁。
荀娘子伸手接过狗尾草,注视着软软的,风吹即折的草絮,眉头锁紧。稍徐,亦不知想到甚,眼睛越眯越细,情不自禁的拔了下草端,蓦然弯身,怦然一弹,心中咯噔一跳,好似有所了然,把那狗尾草疾疾一扔,徐徐稳住心神,抬头望向月下祭台。
夜月静流,浅影交织。
祭台上,缓缓吹着微风,缭着桥游思雪白的裙纱,小女郎静静的看着刘中郎,半晌,抿了抿嘴,招手唤过晴焉,展开丈二繁画,绵铺于草地中,抹平边角处,擦了擦额间汗,笑道:“且来观画。”
晴焉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铺在画前,扶着小娘子跪坐于其上,复又瞅了瞅刘中郎,撅了撅嘴,将摸出一半的丝巾塞回衣襟中。
刘浓默然一声暗叹,撩起袍摆,跪坐于画前,未予看画,歪头打量小女郎。
月下的桥游思极美,双环髻垂于脸颊两侧,乌黑衬雪白,明月辉耳珠,娇嫩的皮肤滚荡着莹莹月光,吹弹得破,隐隐见得,中有一抹浅红,正在愈凝愈浓。刘中郎心中情动,奈何皓月当空,不敢肆意胡为,悄悄的靠近她,肩磨着肩,徐徐往下,状似低头观画。
两厢浅浅柔触,而此般斯磨最是撩情,小女郎浑身颤抖,斜斜飞了他一眼,刘中郎摸了摸鼻子,神情淡然,赞道:“妙哉!游思此画,春夏秋冬,尽揽于一眼之中,四季交替,各呈繁荣。干坤复转时,看似各作不同,焉知,四季早融,难论彼此矣!妙哉,妙哉!”
晴焉嘟嘴道:“画中尽乃刘中郎,却无小娘子,有何妙哉?”
“晴焉。”桥游思低低娇嗔,眸子却顾盼刘浓。
刘中郎洒然一笑,指着画中月:“此乃游思。”复指月下人,笑道:“眼中映月,亦乃游思。”再挥了挥手,意指整幅画,朗笑:“殊言无游思,画中处处不游思,此画,当阙名为《游思》!”
“果真乎?”
晴焉蹲下来,趴在草丛中,倾身细细一看,只见画中月,果真有一缕幽魂,宛若雪纱飘荡,不是小娘子又乃何人,而画中的刘中郎,丹凤眼中亦铭刻着一缕弱不可察的婉约,傻傻的晴焉眨着眼睛,心道:原来,小娘子果真无处不在呀……
桥游思羞红了脸,捉起洞八萧,芳心暗喜,甜中带软,慢慢走到一笼桂树下,俯逐上蔡城,只见夜灯点点,恰似天上繁星,眸子一阵颤动,喃道:“天上星辰,人间繁灯,夜明昼黯,尽作悲欢离合。”
刘浓走到她身旁,瞅着左右无人,便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天上轮月,人间繁城,月洒于心,星辉于眼,何言悲欢离合?”微微一顿,把小女郎斜斜拉入怀中,拥着柔软香肩,吻了一下那微颤的松烟眉,指着山下满城灯火,笑道:“天下之大,繁华簇城,万家灯火下,各有所思,各有喜乐。游思,便乃刘浓之喜乐也。”
“刘中郎,恁地张狂!”
桥游思撑开莲掌,推着他的胸膛,站直了身子,巧巧笑着:“天下之大,唯闻使君戏罗敷,何闻罗敷怨使君?闾柔,俏娇动人,使人见而生怜,刘使君意欲……意欲何为呀?噗嗤……”言至此处,难以继续,却实在忍不住了,娇娇一笑。
而此一笑,恰若雪莲夜绽,羞得万花皆惭。转念间,又怕刘浓脸上挂不住,便反手握了握刘中郎的手,轻声道:“刘使君莫哄游思,游思未曾嗔怪于君。天下男儿何其多也,薄幸者有之,痴妄者不缺,更不乏终风罔弃者,刘中郎,刘中郎尚可。”螓首低垂,看着二人缠绵的影子,情羞意怯难自胜呀。
“游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