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四个人和眞君交过手,非常清楚眞君的可怕。
眞君不同于眞人,单单一个瞬息千里,动念即至,就让眞君立于不败之地;打不赢的话,对方想逃绝对轻而易举,之前要不是身处于海眼中,那个红衣道人未必会死。
眞君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够使用法宝。当初四大蛮王连手,全力一击,才能将戊城上空的法阵击破,法宝随便打一下就有这样的威力。
虽然嘴裏说得很有胜算,但谢小玉、麻子、苏明成和法磬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时间紧迫,麻子立刻进了庚金灵眼。他要吸收庚金精气,让五行圆满。
苏明成和法磬则就近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苦修,他们现在只缺最后两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圆满。
剩下的人不知道该干什么,王晨、吴荣华虽然已经是眞人了,但是他们属于水货,加入只会碍事。
第二天早晨起来,众人发现四个人不见了,显然在得知九空山上一位眞君带着满腔杀意而来后,这四个人害怕了,所以连夜逃跑。
这四个人一走,其他人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到了第三天,只剩下王晨、吴荣华、赵博和那个打过渔的修士。此人叫张桓,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合群,没想到大难临头却有这样的义气。
王晨、吴荣华没什么感觉,赵博却怒火冲天。他的火是衝着白羽飞、严正、童明、秦葛舒、曹左意这五个人所发,他们五个因为精通水遁,所以一直被重用,前前后后得了不少好处,结果事到临头,居然都跑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几个水行、木行都是完全圆满,丙火、戊土、庚金也已经圆满,又有我给他们的那枚剑符,顶多五年就能够以大圆满筑基,就算没有通天丹,也绝对可以踏入玄门,成为眞人。有这样的根基,修成眞君不是什么难事,有这样美好的未来,他们怎么会愿意留在这裏等死?”
谢小玉显得异常平静。
自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他除了发出几道信符,再也没做其他的事,好像对任何事都已经不在乎。
“消息传到北望城后,恐怕那边的人也不会剩下多少。”
王晨轻叹一声。
白羽飞、严正和童明属于最早加入的一批人,连他们都逃了,此刻留在北望城的人大多是后来加入,肯定逃走的人更多。
“这样不是很好吗?烈火之下见眞金。还记得当初我们飞天船遭到鸟人攻击的时候吗?和现在是不是很像?那时候恐怕你们三个人对我也没什么把握吧?最后不也一步步走过来了吗?”
谢小玉轻笑道“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今后也不会强迫谁,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王晨、吴荣华和赵博互相对看。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三个人都觉得胜算不大,恐怕这一次凶多吉少。但是此刻谢小玉如此平静还和当初的情景相较,三个人越发不懂谢小玉在想些什么。
他们想过,谢小玉这样说可能是为了宽他们的心,不过也可能是眞的,这是又一次筛选。当初跟着谢小玉从飞天船上跳下来,又跟着他一路逃跑的人,最后都逃出生天,而且得到诸多好处,一个个飞黄腾达,而那些没跟着的人大部分命丧黄泉。不知道这一次筛选下来的结果会如何?
三人在这裏苦思冥想,远处山头上,有两个道人也在思索。
那两个道人一个站在山头上眺望,另外一个斜倚在一棵松树旁,洛文清则垂手站在一旁。十丈之外,绮罗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她不属于谢小玉一伙,却又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厚着脸皮跑到这边来。
“你怎么看?”
罗道君转头问道。
“换成别的人,我肯定会认为这是安慰之词;出自他之口,我就不敢肯定了,我总觉得他的手里还有很多底牌。”
洛文清连忙回道。
罗道君哈哈大笑,突然摊开手来,只见他掌心裏握着一枚信符。
“这是谢小玉刚才发出去的信符?”
洛文清惊问道。
信符这东西可以拦截,也可以摧毁,但是想捕获却很难。因为这东西和发送者心意相通,一旦落入人手,那边立刻知道,只要念头一动,信符就会自动销毁。就只有罗师叔这样精于玄功变化的道君,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信符和发送者之间的感应,换成陈师叔或者自己师父,全都没这本事。
“这枚信符是发给信乐堂那个堂主,上面是一份清单,全都是金铁之类的东西,还要上万把铁剑。这些铁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见过血,最好是杀过人。”
罗道君脸上带着微笑。
“他是要……”
洛文清猛然间醒悟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外人。
“没想到居然能逼出他这张底牌,九空山眞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那东西是眞的,别说一个眞君,就算九空山整个门派都出动,恐怕也是有来无回。”
旁边那位陈师叔哈哈大笑起来。
洛文清骇然变色,转头看了看绮罗。他不知道师叔发什么神经,当着外人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可遮掩的?九空山的人到了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前来观战,难道我们能将他们全都挡下来?到时候有些东西肯定会暴露,就算观战的人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到消息传开之后,肯定有人会想起那玩意,所以瞒是瞒不住的。好在我们已经捷足先登,那些有资格和我们抢的门派碍于约定不好下手;那些没有约定的门派,我们根本不用在乎。”
陈道君说出其中的关键。
这时,远处突然升起五道玄光。
“那个麻脸终于突破了。这个人倒也不简单,居然把这门功法修练到如此地步。”
陈道君点头赞道。
“可惜急于求成,走上邪路。”
罗道君颇有些惋惜地说道,麻子的路数和他有些相似。
练气的人原本就少,能够成就的更少,从私心来说,他倒是很希望麻子能够有所成就。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起了变化。
只见五道玄光中隐约出现五座山峰的影子,其中一座最大,另外四座稍小一些。最大这座和麻子最初幻化出来的山峰一样,通体土黄,底下土尘飞扬另外四座,一座是火山,山体乌黑,岩浆翻涌;一座是木山,山顶一座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底下同样树海茫茫;一座是海上孤山,碧波荡漾,白浪滔天;一座是金山,寸草不生,壁立崚嶒,通体泛着金属光泽。
突然,这五座山合并在一起,再一次变成海外孤岛的模样,岛上五座山峰耸然吃立。
“眞让他练成了。”
陈道君叹道。这声叹息不知道是感慨,还是遗憾。
“五指神峰,拇指为土,食指为火,中指为木,无名指为水,尾指为金。练到大成,可以劈山破岳,倒转干坤。可惜自古以来,眞正能够练成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他的运气如何?”
罗道君茫然失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是什么法术?”
洛文清问道。
“这不是法术,而是上古年间盛行的一种奇术,可以算玄功,也可以算是炼体之法,还可以算是炼器之术。上古年间,有些修士将身体的一部分炼成法宝,和人争斗的时候不用借助外物。这五指神峰只修练五根手指,算是最差的,一些厉害的法诀可以将整个人都炼成法宝。”
罗道君在一旁解释道。
自从见识谢小玉的博学之后,这两位道君都起了一丝比较之心,现在只要洛文清有疑问,两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太可怕了。”
洛文清既感觉到这种功法的恐怖,又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将自己炼成法宝,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惜,想要修成此法必须用到很多珍贵的材料,太古和上古年间还好说,现在就不行了。”
罗道君并不知道洛文清的想法。他还颇有些遗憾,当年他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惜材料难找,只得放弃。
“怪不得麻子会跑到天宝州来,这裏物华天宝,很多中土已经灭绝的珍稀之物在这裏都能找到。”
洛文清却想到这一点。
“你说得有理。”
罗道君眼睛顿时一亮,点了点头。
这时,灵眼之中又传来一阵龙吟之声,眨眼间,一条红色的蚊龙冲天而起。
那是裂地鞭。此刻这件眞魔器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法宝,所差的只是一丝大道法则。
“好,他们又多了一丝胜算。”
洛文清兴奋地说道。
“未必,每一个眞君的手里总有一、两件法宝,那只是一件厉害些的眞魔器,能管什么用?”
陈道君连连摇头。
洛文清的神情又变得黯然。他犹豫一下,轻声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借他们几件法宝。”
“没用。就算给他们再好的法宝,以眞人的实力也发挥不出威力。法宝涉及大道法则……”
陈师叔一下子顿住,突然想起谢小玉已经触及大道,而且不止一种。
一想到这些,他顿时有些心动,不过转念一想,这仍旧没用。谢小玉手里有“剑山”这张底牌,比法宝厉害得多;至于其他人,如果没有触及大道法则,就算给几件法宝也没用。
他正想着,突然那条蛟龙之影猛地一甩尾巴,一道无形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荡漾开去,所到之处,地面震动不已,满地石头乱滚,树木也瑟瑟抖动。
“咦!”
两位道君眉头耸动,神情中都带着一丝讶异之色。
洛文清也是满脸惊诧。
那一震之间,居然也带着一丝大道的痕迹。
“不错、不错,什么样的人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看不出来这个麻脸居然也是天资不凡。清儿,你要加把劲了。”
陈道君转头说道,突然双手一拍,大笑起来:“我就帮他一把。”
说着,他右手一翻,掌心裏顿时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两根金色的细丝、一把晶莹璀灿的细小沙砾,还有一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烂泥。
只见他随手一挥,这些东西顿时朝着那头蛟龙之影飞去,瞬间没入其中。
刹那间,那条蛟龙之影暴增十倍,上半身穿入云层中,紧接着大地猛地一震,地面顿时裂开。
庚金灵眼在地下一丈深处,顶上就是煞池。此刻,整座煞池就像是煮沸的锅子,不停翻滚起来,十几条裂缝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前辈恩德,在下绝不敢忘。”
麻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用不着谢我,将来璇玑派若是有难,你就看在今天的情分上帮忙一二。”
陈道君虽然性情粗莽,却知道如何说话。
“他日贵派若是有用到在下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麻子受了这样大的好处,不可能没有一点回报。
陈道君微微一笑,这是和掌门学的。
掌门为了让谢小玉欠下人情,连虚空胎藏曼荼罗图都可以送出去,他只是拿出几件材料,代价小得多。
“可惜另外两个人资质太差,我想送人情都送不出去。”
他连连摇头,一脸惋惜。
“那两个人不算关键,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
罗道君并不在意。他原本只以为谢小玉是应劫之人,所以关心的也只有谢小玉一人,连麻子都不在考虑之列。现在麻子显示出不凡的潜力,所以被列入候选名单。
一次找到两个应劫之人,璇玑派如果还不感到满意的话,就要遭天谴了。
天越来越冷,年关将近。
去年这时候北望城还在打仗,整个天宝州都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异常紧张,谁都不知道土蛮在打破北望城之后会不会对其他城市大举进攻,所以人人提心吊胆,年都过不好。
今年的情况完全不同,土蛮大败,官府转守为攻,接连攻破十几个万人规模的大型部落、六十多个千人规模的中型部落和数量更多的小部落,一时之间,土蛮的威胁好像根本不存在。
因此,人们全都高高兴兴准备过个好年,连去年那份也补上。
临海城作为天宝州首府更是热闹非常,到处张灯结彩,路上更是人来人往,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东西。更忙碌的是那些拉车的人,车上不但坐着人,还塞满各式各样的年货。
最热闹的是内城,整条大街上全都挂着大红灯笼,一幢幢楼宇之上更是吊挂着精致的宫灯,装点得最漂亮的莫过于矿业会所门口的那条大街,总督府、都护衙门、守备衙门全都座落于此。
离矿业会所百步的距离,有一座通体朱红的小楼,门口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云篆大字——仙客来。
起这样一个名字不言而喻,这裏接待的只会是修士。
这幢小楼和矿业会所一样,外面看着不大,裏面却异常宽敞。一楼金碧辉煌,气势非凡,正中央一座高台,上面一群女人莺歌燕舞,四周摆着一排排玉石桌案,每一张都有一丈长、六尺宽,每一张桌子都只为一人准备,只有那些谈得来的修士会自己聚在一起。
“就是这裏了。”
谢小玉一步跨了进去。
他不是一个人来此,麻子、苏明成、法磬全都在旁边,甚至连洛文清也来了。
“先逛逛再说,我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麻子东张西望着。
“我倒是来过不少次。”
苏明成想起当初在信乐堂裏面的岁月,突然感到异常可笑。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算个人物,现在眼界高了,才知道以前的他连炮灰都算不上,不过和摇旗呐喊的喽啰同一个等级。他此刻也四处张望,心情却和麻子不一样,那些觥筹交错、自顾自摆架子的修士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
这时旁边一个人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几位师兄,能不能看一下你们的请柬?今天这裏不接待外客,全都被守备府包了下来。”
“请柬我们没有,而且我们也不是来吃饭的。”
麻子冷笑道。
“没有请柬,也不是来吃饭?不知道各位是为何而来?”那个人提高嗓门。顿时旁边又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三个是真人,其他也都是练气九、十重左右的修士。
“是谁?连我守备府的面子都不给?”
远处一张玉石长桌后面,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哥满脸寒霜问道。
“我们几个人一向都是谁给我们面子,我们就给谁面子。”
麻子毫不在乎,回瞪了过去。
自从成为真人之后,他的那张麻脸越发丑陋几分。
对面那个公子哥只觉得一阵恶心,与此同时,他也看清这几个人的身分。
“不要节外生枝,我们是来找正主儿的,没必要牵扯旁人。”
谢小玉连忙阻止道。当初刘家那个公子哥躲藏的地方,就是这位守备的一处别业。因为刘和的关系,他们和这位守备之间有点拐弯抹角的牵连,两边如果真对上了,大家都不好看。
谢小玉抬头看了左上角一眼,突然提高嗓门,喝道:“公羊前辈,这是你的地盘,何必躲躲藏藏?”
“你这个小辈倒是有几分门道,我确实小看了你。”
话音一落,那个角落一阵扭曲,转瞬间露出一个人。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上披着八卦仙衣,手中一杆拂尘,很有几分仙家气公羊烈的脸上笑嘻嘻的,心裏却是发苦。谢小玉几个人一进来,他就知道不妙。当初他骗韩贺去捣毁落魂谷灵眼,但是韩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没将事情办成,还把他招了出来。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明白的是,璇玑派的那两位道君为何迟迟没对他下手?
因此他还心存侥幸,以为璇玑派有什么顾忌。但当这五个小辈找上门来时,他便明白那两位道君之所以没有动手,是把他当成让小辈们练手的目标。
“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知道那座矿区已经转给我的师门,为什么胆大妄为,居然想毁掉那里?你和我璇玑派有仇?”
洛文清第一个开口。
来之前,他们已经约定好由洛文清首先发难,这样一来就定下基调。这次是公羊烈得罪璇玑派,居然要将璇玑派的一处灵眼破坏,别人想劝都没办法。
果然,这话一出口,那些因为被打扰而一脸不忿的人全都收起脸上的怒意,连那位公子也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公羊烈早料到会这样,惨然一笑,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迫不得已。在外人眼里,像我这样的真君要什么有什么,却不知道,在另外一些人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