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仇旧怨(1 / 2)

梦幻泡影 蓝晶 6227 字 4个月前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几道遁光从谷中飞出,朝着临海城而去。

剑山崩塌,灵眼倾毁,落魂谷已经没有任何价値。

片刻之后,消息传回临海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捶胸顿足,后悔莫及。他们倒不在乎输了钱,毕竟当初买九空山两位眞君的赔率太小,就算赢了也没几个钱,所以下注的人投得都不多。他们心疼的是,如果当时在谢小玉等人身上下注,那就可以大赚一笔。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有人心痛,自然也有人高兴。

信乐堂里,底下的人早已经挂灯笼、拉彩带,更有人到旁边酒楼订了酒席。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信乐堂里欢天笑语、张灯结彩,门外各大酒楼的伙计端着大碟小碗往裏面送。

此刻,大堂之上,十几张桌子摆开,桌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主座上,谢小玉端坐中间,老头在侧相陪,以往总是坐主位的洛文清现在也挪到下手的位置,麻子更是再退一步。

“几位请。”

老头端起酒杯相敬。说着,他一口喝干杯中水酒,然后笑道:“这次九空山算是将脸面全都丢尽,你们几位则风光无限,从今以后,整个天宝州还有谁敢不给你们面子?不过这个地方毕竟太小,根本没什么施展的余地,还是中土海阔天空,不知道你们几位什么时候走?”

麻子、苏明成等人全都看着谢小玉。

“上一次我请你老弄的东西已经成了吗?”

谢小玉问道。

“你让我办事,我哪敢怠慢?全都已经妥妥当当。”

老头拍着胸脯说道。

“我这边还有点事要收尾,璇玑派送了一千多人来,我这边不可能一走了之……”

谢小玉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他和洛文清说过落魂谷那口灵眼会崩毁,璇玑派果然从官府那里又要来一口灵眼。一个月的时间,那口灵眼已经完全转化成庚金特性,堆砌剑山的铜铁铅锡也都已经准备妥当。

和他比起来,璇玑派的手笔大得多。铜是上好的精铜,铁是上好的精铁,除此之外,还有一百万斤白银和七万五千斤黄金,其他珍稀金属也用了不少。至于插在山上的那些剑,以璇玑派的实力肯定不可能用普通货色,就算不弄十万把法剑,也至少要百炼以上的钢剑,那样的东西用不着他张罗。

“大概要两月到两个半月。”

谢小玉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不过他可以肯定时间不会拖得太长,因为洛文清要跟他们一起回中土,天门开启离现在还有一年多,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碰到些什么,肯定要一年的时间。

突然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顿时站了起来。

“你们先喝,我出去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办。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不解决它,我心裏不舒服。”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老头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什么。

谢小玉说走就走,快步出了大堂,也不用什么剑遁,飞身就跳上墙头,眨眼间就消失在墙外。

踩着一座座屋顶,谢小玉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前进,只是片刻工夫,忠义堂那红色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他所说的最后一件事正是忠义堂。

他和忠义堂原本没仇,如果算上那个丹炉,他还欠忠义堂一份情。不过杀掉公羊烈后,他却从这位守护眞人的记忆里知道一些事。

一开始他的死对头是安阳刘家,很多事都是刘和那个小子搞出来。不过自从那小子被他打得服服贴贴,又和李喜儿成亲之后,倒也没玩过什么花样。之后那一连串事情居然全都是忠义堂搞的鬼——那三个黑刺社的杀手是他们招来的,九空山的红衣道人也是他们做的手脚。

自从被冤枉之后,谢小玉一向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到了门口,他并没径直闯进去。他来找忠义堂麻烦,却和外面那群普通帮众无关。

施了个隐身法术,他无声无息地越过忠义堂外的那堵高墙。

此刻的忠义堂仍旧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热闹,大门口人来人往,裏面买卖东西的、练拳的、聊天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不过离大门口最近的医馆和算命铺子并没有开张,两扇门全都关着,裏面还上了门闩。

谢小玉踩着屋脊往内堂而去,内堂和外堂相隔的墙上布有一层禁制,不过这东西哪里难得住他?只见他双手一分,虚空中一阵波动,那道禁制上顿时多了一个窟窿。

这是白骨舍利中三界胎藏大曼荼罗的妙用,不过此刻他还无法破开虚空,只能暂时定住禁制,等他过去之后再恢复。

和外堂热烈喧闹不同,内堂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原本内堂也有不少人,但是今天这裏却冷冷清清,普通帮众一个都看不到,裏面只有舵主、香主。他们全都站在内堂的天井中,议事厅里只有六个人,主座上坐的正是那位仙风道骨的朱老堂主,大夫和算命先生一左一右站着,另外还有三个人垂手立在一旁。

“没想到那个人如此厉害……眞是悔不当初。”

朱堂主长叹一声。此刻,他看上去又老了很多。

“九空山也是大派,恐怕不会善罢罢休……不过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顶多以后躲开那帮凶人就是。当初我们虽然有所企图,不是没成功吗?”

算命先生故作轻松地说道。

“还好那人不会待太久,他的心不在这裏。”

朱堂主似乎有些宽慰,要不是这样,他早就逃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天宝州不太安全。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一会儿就跑一趟总督衙门,讨要两个回中土的名额,明天一早立刻动身离开。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有人进来。朱堂主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煞白。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转头看去。

只见谢小玉正慢悠悠地走进来。

当初第一次来这裏,大厅里这六个人全都是以平视、甚至是微微俯视的姿态看待谢小玉,现在他们却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r稀客、稀客。”

朱堂主连忙站起身来,硬挤出一丝笑容。

“稀客未必,恶客却是肯定的。”

谢小玉冷冷说道,身上弥漫着浓烈的杀气。

朱堂主一把年纪,倒也没显得慌乱。他知道谢小玉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迟了。

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些。

算命先生连忙拱手说道:“当初我们确实有对不住阁下的地方,不过您现在这身分、这地位,还有必要和我们计较吗?再说当初结识一场也算有缘,您的那口丹炉还是我们忠义堂相赠的呢。那东西是毒手丹王洪伦海的东西’想必不会太差吧?”

算命先生有意无意地点出谢小玉得到的好处。这原本是一个不小的人情,现在却只能用来救命。他很清楚’身上带着这样浓重的杀气,谢小玉绝对不会是来串门子的。

“不错,那确实是一件好东西’是太古修士炼丹用的法器。如果只是那点小小的冒犯’我看在这件好处上也就不来了。”

谢小玉看着算命先生和大夫,从这两个人的眼神里看到惶恐和疑惑,却没掩饰的神色,另外三个护法也一样。

他转头朝着朱堂主说道:“当初你只是为了测一下我的实力,特意请了三个黑刺社的杀手对付我。我还从公羊烈的记忆里知道也是你联络九空山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那一大串麻烦。”

谢小玉越说越怒。九空山那几位眞君全都是小人,赤|裸裸地不要脸;眼前这个人则是个伪君子,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却煽风点火、巧取豪夺,见不得人的事做了一大堆。

“捉贼捉赃,阁下没凭没据,怎么能说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朱老堂主兀自争辩。

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谢小玉打断:“我不是官府,用不着讲究什么证据’只要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这一次我来也不是为了破案,是来杀人的。”

说着,谢小玉轻弹一下手指。

朱堂主同样是眞人,而且踏入玄门已久,谢小玉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不妙,早就做好准备。看到谢小玉动手,他瞬间放出一个五光十色、形如气泡一般的护罩。

两边发动得都很快,议事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清脆的嗡鸣。只见一道细如游丝的剑光在护罩表面上划过,剑光一闪即逝,护罩里却多了一片波纹,如同水波一般朝着前方荡去。

同样是眞人,两者实力上的差距却太远’忠义堂堂主的护身之法被谢小玉简简单单一个“化实为虚”破了。

他的脖颈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一开始很细,渐渐变得越来越长。

朱老堂主的喉结滚动两下,像是有话要说,鲜血顿时从那道剑痕处飙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只用一招,自家堂主就死了,大厅里剩下的五个人没有一丝动手的意思,他们很清楚两边实力的差距太大,就算上去也是送死。

谢小玉也没有继续杀人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牵连无辜。他转身出了大厅。

这时候,大厅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出事了,全都围拢过来。不过他们只是看着谢小玉,没有一个人敢动手,也没人敢阻拦。

凶神之名可不是假的,从北望城之战开始,多少眞人死在谢小玉他们手里?

官府说他们来了之后,天宝州损失惨重,撇开谁对谁错不谈,这话是事实,差不多有一成眞人死在他们手里,现在更要加上四位眞君,其中一个是驻守天宝州多年的守护眞君。

“你也来了。”

谢小玉并没看那些人,只是抬头喊道。

众人这才发现墙头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李光宗。

李光宗纵身跳到院子里,看了议事厅里躺着的那具尸体一眼’说道:“我看你不在,就知道你来这裏了。”

“怕我大开杀戒?”

谢小玉同样能猜到李光宗的想法。

李光宗点了点头:“我已经想通了。忠义堂对我来说,既不像当年我认为的那样恩重如山,也不像我后来想的那样虚伪阴险。天宝州那么多堂口里,忠义堂还算好,至少还标榜忠诚义气,早先我也得过一些帮助。那年我老婆难产,还是周大夫接生……”

说到这裏,他长叹一声。

这声叹息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以前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烦恼;现在实力有了,地位有了,见识开阔了,人也变得聪明了,却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乐。

“你如果这样想,刚才我杀那个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谢小玉感到很奇怪。

李光宗看了看那具尸体,面无表情地回道:“那么多无辜的可怜人死在黑刺社杀手的刀下,杀手是他请来’这笔血债必须算在他头上。”

“你总算想通了。”

谢小玉哈哈大笑。

有一段日子’李光宗给他的感觉异常别扭。成了修士之后,李光宗少了以前那分爽直,心思变得深沉,想法却仍旧停留在过去,现在他感到李光宗又恢复以前的性情,不过气质完全变了。

谢小玉并不打算多留,他瞬间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李光宗也不想继续留在这裏,转身欲走,但是刚抬起步,仍旧忍不住回头说了声:“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飞身跳上墙头,几个纵跃就出了忠义堂路过门口的时候,他扭头看着那“忠义”两字。

二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浑身振奋,因为从今以后他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不会再被流氓恶霸欺负。

刚回到天宝州第一次进这扇门的时候,他带着一分傲然之心,那时候的他也仍旧为自己是忠义堂一分子而自豪,心裏想的是衣锦还乡。

但是后来再看这两个字,他的感觉却是失望。他看透了,这忠义两个字是针对普通帮众;在堂主和那些舵主、香主们眼里,普通人都是蝼蚁,应该对他们忠心不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好东西就应该给他们,然后他们扔点残羹剩饭,底下的人还得感恩戴德。这让李光宗耿耿于怀。

此刻再看这两个字,他却有了新的感受。

突然,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直想不通的那些事瞬间化为乌有。并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已经明白那些事根本没有答案。

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感受自然不同。他是半路出家,前半辈子一直是普通人,在底层打滚,别的修士从小修练,从来没将自己和普通人视为等同。

一旦明白过来,眼前这“忠义”两个字又变回李光宗第一次看到时的感觉。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忠义堂仍有感情,只不过他心目中的忠义堂是外堂的忠义堂,是全都是普通人的忠义堂。

李光宗心头通畅,一股眞气直透顶门,下一瞬间,他感觉四周完全不同,变得异常开阔、异常通透,而且一眼望去,地下熙熙攘攘走来走去得那些人,他们心情全都呈现在他的眼中。谁在烦恼?谁在忧愁?谁又满心欢喜?谁又心存嫉妒?全部都一目了然。

这时,他听到身旁响起谢小玉的声音。“没想到这样也能打开天门,看来忠义堂眞是你的福地。”

谢小玉并没有走远。他出了忠义堂之后就等在门口。不过他没想到李光宗出了门后看着大门上那“忠义”两个字发呆,居然显露天门大开的征兆。他不敢打扰,只能隐身在一旁看着,直到李光宗气冲华盖,冲关成功,他才跑了过来。

《力士经》开天门相当于练气九重。原本在他算来李光宗至少还要一、两年的时间才会走到这一步,而且突破练气九重需要感悟大道气机才对,而此刻李光宗从忠义两字上得到感悟,走的是人心入道的路子。

谢小玉对这方面并不了解。道门讲究的是感悟天地大道,反而佛门有不少人走人心入道的路。

“我又进了一步?”

李光宗脸上没什么喜色。他自己也感觉出来,只是不敢确定,现在谢小玉一口道破,他再也没什么好怀疑了。

《力士经》不同于其他功法,踏入玄门容易得多。他根本不需要五行合一,只要境界稍微稳定一些,立刻就可以成为眞人。这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是期盼已久的事,他却不在乎。他修练得越快,境界越高,就意味着和老婆离得越远。

谢小玉知道李光宗的心思。他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安慰道:“就算为了外孙,活得长些也不错。再说,你老婆也不是没办法,想延寿的话,只要找到朱草、回魂芸香,我可以帮你炼一颗延寿丹,服下之后可以增加百年寿命,百年时间应该够你们夫妻厮守。再说,就算修练到眞人境界,也只不过多活百年,你老婆会比你早走,却早不了多少时间,她在那个世界不会寂寞太久。”

这话像是咒李光宗早死,但是谢小玉知道,这对于李光宗来说是最好的祝福。

他也不认为李光宗能够更上一层楼。《力士经》虽然容易修练,但要提升也越来越难,李光宗修练的时候已经有些晚,又不是童子身,踏入玄门之后每进一步都会难如登天,心性再相合也没用。

李光宗正想回答,突然他抬起头来,只见头顶上方十几道遁光划过,瞬间落到忠义堂的内堂中’紧接着裏面就响起女孩的哭声。

“我以前就听人说起堂主有一个孙女,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回中土,拜在某个门派名下。”

李光宗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斩草除根?”

谢小玉开着玩笑。自从解决九空山那两位眞君,他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李_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谢小玉的性情,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你不怕她找你报仇?”

李光宗问道。

“若要报仇,来就是了,我等着她。”

谢小玉豪气万丈。

杀掉那两位眞君,心神一松,谢小玉终于有空审视一下未来。想到大劫将起,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界仍旧太小。

大劫一起,平时看不到影子的地仙、天仙都会纷纷出现,眞君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是蝼犠。若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蝼蚁,岂不连蝼蚁都不如?只能算沉于沙泥他应该看得更高更远。

当然,现在让他对付地仙、天仙是不可能的。不过没关系,天地大劫不是一年、两年就会结束。

历次大劫,长者持续万年之久,比如太古时第一场大劫,从天崩开始,然后是地裂、大火、尘埃,这就持续一百多年,然后大地冰封一万五千年之久,这是最长的一次大劫。短者如几万年前的神道大劫,从那位神皇开始呑并各国算起的话,前前后后过了七百多年。

只要在大劫之中别早早送命,绝对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成长。

在忠义堂议事厅里,一个女孩哭得死去活来。

这个女孩身材修长,容貌清丽,一身淡紫衣衫看上去更显得文静柔弱。她这一哭,让周围的人一个个感觉鼻子发酸。

那些舵主和香主们此刻全都在外面,不好意思进去。刚才谢小玉出现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议事厅里除了两位军师之外’就只有一群青年修士,当中年纪大的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大部分穿着长衫,风度翩翩,只有两个人是道家打扮,倒也有几分仙家风骨。

这些人全都是女孩的同门。他们所属的玉书门并非纯正的道门,而是儒道合流,讲究的是入世。

“眞是太霸道了,只为了一点仇怨竟然就要杀人。”

“无凭无据就定人死罪,果然凶顽暴戾。”

“官府说他们几个嚣张凶悍,我原本不信,现在信了。”

那些年轻修士一个个显得义愤塡\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