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知道是谁偷了我东西,我一定吃了他们。”
阿狗在洗盘子的时候,对旁边的工友抱怨着,他已经在这家菜馆工作了一个月。在一个月前,他所有的行李在一个长途客运站被偷了个干净,其中包括两章银行卡、护照、身份证明和写满各种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他也试图打电话回家,可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唯一能记得清楚的电话号码居然已经被注销了,这代表他老爹已经彻底地离开了夏威夷,本来他还能跟疤叔联系的,但是通讯录没有了……他现在只能是两眼一抹黑地碰运气。
一个身在异乡的人,跟家里断了联系,这无异于一个悲剧的代言词。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阿狗可算是吃尽了苦头,在天桥下住了三四天,浑身脏得几乎没有人样儿了。
而那时的阿狗,俨然就像是一个乞丐,一个乞丐想要找工作,特别是找到一个饮食单位,这个难度那是相当的大。如果不是饿急眼了的阿狗到这裏头来偷吃时被大厨给逮住了,恐怕他到现在还得在外头捡垃圾吃呢。
“阿狗,你那当国际刑警的女朋友呢?人家还没来救你啊?”
旁边一块干活的工友揶揄着阿狗,当然这也成为了他们每日的日常调侃,谁让阿狗见天地在那吹牛逼说自己是洪门的少爷,而且还有一个当国际刑警的女朋友……
“快了快了。”阿狗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别人的调侃他照单全收:“我在这是体验生活呢,跟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家伙不一样。”
厨房里爆发出一阵热闹的笑声,这时大厨兼老板走了过来,用肥乎乎的大手揉了揉阿狗的脑袋:“又吹牛逼,赶紧干活。”
阿狗吐了吐舌头:“我可没吹牛,是真的。”
“行了行了,拿着。”大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月工资,放你一天假。”
阿狗拿出信封里的钱,算了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么多啊?”
“你算是帮厨了,客人都爱吃你做的菜,这算上提成的。”大厨点点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厨子也是很有前途的。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今天结算,放你们这帮兔崽子一下午的假,好好玩去吧。”
而阿狗那帮损友一下子凑了上来,跟阿狗勾肩搭背着嚷嚷道:“这你得请客啊!一个月赚了我们三个月的。”
“请请,请就是了。”阿狗也乐歪了嘴:“走,想干啥?”
“当然吃饭唱歌一条龙啊!”
阿狗倒是无所谓,这一个月来的同吃同住,跟这帮子年轻人的感情其实已经挺不错了,所以他倒是挺干脆清爽地就允了这些家伙的无理要求。
脱下厨师服,换上一身廉价的地摊货,阿狗跟着这么一堆闹腾的年轻人就走上了街,然后一个人叼着一根冰棍儿,在马路边上蹲成了一排。
“看看,狗子啊。你那夏威夷有这么多漂亮妞么?”几人里年纪最长的一个拍着阿狗的肩膀:“看看这大腿,我成都的姑娘可是最漂亮的。”
阿狗不屑地撇撇嘴:“我女朋友比他们漂亮多了,而且还是国际刑警。”
“你啥时候能把这吹牛逼的毛病改掉,没有就是没有嘛,我们又没人看不起你。”
阿狗脖子一拧:“有就是有!”
他们那帮家伙又笑成了一团:“有就叫来看看啊!光说有什么用?”
懒得再跟他们争什么了,阿狗只是双手撑在滚烫的马路牙子上,看着飘着洁白云朵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觉得总有一天能遇上的吧。”
当然,他认为的总有一天,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阿狗虽然有时候会有些二,但毕竟他不是个蠢货,他知道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大到任何人只要走散了,就可能再也不能碰上了。而且他也不是这裏的人,这个国家对他、他对于这个国家来说,都是陌生的。在一个如此陌生的环境下,再想碰面,恐怕也只能靠个缘分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知道怎么找人么?”阿狗咬着冰棒棍儿,眼神没有焦点:“我这次来可是带着任务呢。”
“又开始了……找人去派出所啊,你又不敢去,一看就是个逃犯。”旁边的人跟他打着哈哈:“你就不能跟我们说老实话么?”
“这真的是真的!”阿狗也急了:“反正我不能去派出所,我会被人找到杀掉的。”
老天爷其实就喜欢这么折腾人,如果阿狗知道自己老爹的那本书已经被天堂会得到,而他再也不会成为针对目标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了起来。可阿狗不知道,这样的信息误差让他一直自认为处于危险中,所以尽量只能规避着任何可能导致他暴露的情况发生。
而他的同伴看到阿狗急了,也就不再跟他开玩笑了,一个个开始琢磨起主意来了。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有些东西毕竟离得太远,想帮忙也很难帮上忙。
大伙合计了整整十分钟,才有一个看上去挺贼的小子摸着下巴说道:“我有个表哥是混帮派的,要不……我让他帮忙看看?”
“混混有个屁用。”这一行人的老大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问阿狗:“你要找什么人?”
“好像是个挺有来头的人……可是我问了不少人,都说不知道。”阿狗摸着脑袋:“好像叫什么姚铁军。”
“不知道,不过大人物的话,你找着了又能咋样叻?”
阿狗摇摇头:“总要先找到再说吧。”
那个有些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说:“要不真去找我表哥帮忙看看?电视上不都说,黑社会的消息很灵通么?”
阿狗其实并不太情愿,可现在这局面,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听从自己同伴的安排,晚上请他表哥吃顿饭,然后再好好打听一下这裏头的一些事。
等到了晚上,本来是去大排档请客的阿狗因为那个混社会的表哥而不得不把规格提升到了小饭馆。
等饭菜上齐之后,这个混社会的表哥才姗姗来迟,他一进门,那一股子社会人士的气息扑面而来,穿着白色的西裤、花色的POLO衫,脖子上的金狗链还有夹在手上的公文包,活脱脱就是典型“混社会”人的打扮。
“怎么今天想起哥哥了?”他进门把墨镜一摘,揣在POLO衫的口袋里,然后大咧咧地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上座上:“肯定又是有事吧?说吧,要揍谁!”
这话一出,阿狗差点没绷住笑,这好家伙,上手就是要揍谁……黑社会阿狗可见得多了,说句不好听的,自己老爹虽然只是个厨子,但在洪门里说话还算是有分量的元老。而阿狗更是内部高级会员。说句不好听的,这种瘪三……要是在夏威夷,恐怕连阿狗家的店都不敢进。
不过么,阿狗倒是也没说什么,毕竟人家在这是地头蛇,如果真要找人的话,那恐怕还真得仰仗这个张口就是要揍谁的老混混了。
“表哥,不是我想揍谁……是他。”贼眉鼠眼指着阿狗:“是他。”
阿狗连忙站起身,用洪门内部的特殊礼仪给这不可一世的混混倒了杯酒,不过可惜……这家伙居然完全看不懂。
可毕竟自己朋友是好心,阿狗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能悻悻地笑了笑,然后缩了回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吧,你是彪子的哥们,也就跟我弟一样!要打谁?哥哥帮你办了他!”
这家伙倒是豪爽,阿狗对他的好感度也上调了一个数量级,不过……哥哥,真的不用打谁。
所以阿狗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要打谁,是想请您帮我找个人……”
“找人?”那打人哥一听,斗志昂扬地一拍胸脯,大大咧咧地说:“别的不说,找人我最厉害了,前几天还把一个躲债的从乡下找出来打了一顿。”
阿狗默默地挠了挠额头,心说“你敢不敢别再提打人的事了……”
“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个叫姚铁军的。”
“姚铁军……姚铁军……”打人哥摸着下巴,故作沉思:“我还真有印象。”
阿狗眼睛一亮,连忙给他又倒上了一杯酒:“您继续。”
“我记得前年,这小子借了我一笔账,大概三万块钱吧,然后人就消失了,到现在没出来。我要找着他,腿都给他打断去。”打人哥一拍桌子,凶神恶煞地说:“喏,他原来就在前头菜市场里卖猪肉的,后来赌博赌到把老婆都当给别人玩了,人家嫌弃他老婆太丑不肯要,说插那娘们还不出买块肥肉掏个洞。”
说罢,他猥琐地笑了起来,然后乐呵呵地说:“那婆娘,还真是丑啊……要是我,早就把她扔到井里去了。”
阿狗听完他的介绍,心又一次地沉到了谷底……这姚铁军和自己要找的那个姚铁军,分明就不是一个人嘛,要是中华致公党的党魁沦落到卖猪肉当老婆,那这阿狗这趟来也就没得意义了。
“不不不……大哥,你误会了。”阿狗连连摆手:“不知道您听过致公党吗?”
打人哥一拍大腿:“当然听过!那好家伙,1949年内战打输了,灰溜溜地跑到台湾去了!我小时候还学过烈士方志敏的课文呢,就是被这帮致公党的白狗子给杀了的。”
阿狗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终于发现这家伙真的是个只会打人的草包了,连自己这个美籍华人都知道那尼玛是国民党,到他这变成致公党了,这是个大坑啊……
“老弟啊……别笑话哥哥。”他似乎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我要是有文化,我也犯不着干这个刀头舔血的事了,谁他妈的不想上大学。这样,我家傻彪说干活的时候老是被你们几个弟兄照应,我这当哥哥的也没啥好报答的,不然……我帮你去问问我的老大吧。”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桌子:“结账结账。”
阿狗连忙站起来:“还没吃呢……而且说好我请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