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坚心裏大概也有了答案,那个秀儿应该是已经去了。而顾老头却始终兴致冲冲,大概是因为即使知道了,却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跟在顺子的身后在林子间穿梭。
这种幽深的环境,王坚用屁股想都觉得不可能有什么父慈子孝、儿孙满堂的美满家庭会住在这种环境中,能住这裏头的女人,不是得道成仙就是黄鼠狼成精,但凡正常点的都不可能住在这老林子里。
老顺子一边走一边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对顾老头念叨,问他还记得不记得这裏,记不记得那里。顾老头真的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裏的地貌早就变得一塌糊涂了,更何况经历了修水库这种大兴土木的工程,想记起来还真的很不容易。
“这一块你也不记得了?”老顺子冷冷一笑:“我们俩在这逮兔子,跟秀儿一块割猪草。”
王坚背着手左右看看,发现这地方的风景真的是不错,凉风习习,溪水潺潺的,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感觉。
从最前面的一个山头绕过去,顾老头突然愣住了,呆呆地扶着一棵大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大湖,身体抖若筛糠。
“这……这就是咱……咱们屯?”顾老头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片湖水:“都……都……都没了?”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山头上那一些特殊的无法移动的东西还是能够辨认的,比如他身后的那块巨大的像一颗桃子似的石头,小时候他就经常坐在上头跟他的秀妹妹肩并肩看着小屯子里的炊烟轻柔升起。
而现在,当初的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巴掌大的杂鱼翻出水面,并溅起一丛浪花。
顾老头慢慢地靠着大石头坐在了地上,一脸凄楚地看着自己的“家”,不……现在已经没有家了,那只老猫没有了,那只土狗没有了,那片菜地没有了,家门口的大石磨没有了,连那个天天缠着自己哥哥哥哥叫着的小丫头……也没有了。
“秀儿真的没有了?”顾老头似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她什么时候走的?”
“跟我来。”老顺子手上的杖子往地上一戳:“带你去,我带你去看秀儿。”
而王坚摆摆手,制止道:“要不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王坚其实挺庆幸的,他很得意自己没有让张曼婷跟着来的决定,这山路崎岖的,以张曼婷的那个小身板,她八成是扛不住的,而现在的话,这顾老头再不休息一下,恐怕也是扛不住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顾老头已经委托律师写了遗嘱,但是如果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这其实同样很麻烦的,王坚只是个帮忙的人,虽然他不怕麻烦,可断然也没有给自己找事儿的理由。
在他伸手制止之后,两个老头倒也没反对,都表示愿意停下来休息一下。只不过这俩老头却都跟闹了别扭的孩子似的,愣是隔着老远,互不搭理。顾老头呆呆地看着那汪湖水,而老顺子则一个人坐在远处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
王坚也点起一根烟,然后走到老顺子旁边顺势坐下,然后给他递上了一包好烟:“师傅,消消气。他真的没几天了。”
“该!真该!”老顺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好人死了那么多,他怎么就不早死一点!个老畜生!”
王坚倒是被这老顺子的暴脾气给逗乐了,他笑着说:“算了吧。对了,那个秀儿漂亮么?”
“嗯……”被王坚这么一说,这老顺子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他摸了摸脑袋:“漂亮……眼睛贼大、皮肤贼白,音儿也好听。可就是瞎了眼啊……哎……”
“哦……这样啊。”王坚点点头:“那那个顾老头年轻的时候肯定特别帅。”
“帅有个屁用!他个老畜生!”
“那您有家人吗?”
老顺子一愣,然后默默一笑:“村里人对我挺好的。”
从他这句话上看,他还真的是个五保户孤寡老人,而从他的表情看的话……这家伙怕不是给他的秀儿守灵守了一辈子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坚真心得佩服这个老头了,要知道守个三五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一守就是一辈子,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或者说这干脆能称之为奇迹。
所以王坚悄悄地问道:“您不是给秀儿守墓才不娶媳妇儿的吧?”
“瞎……瞎说。”老顺子一下子慌张了起来:“我丑罢了,小时候被老鹰啄瞎了一只眼,没人看得上我。”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王坚就是不相信,他那慌张的表情和神色,明显就是被王坚戳中了软肋,看来这家伙还真的是为了一个女人打了一辈子光棍守了一辈子的墓啊!
“我觉得英雄无外乎两种。”王坚竖起两根手指头:“一种是能为自己的理想梦想奉献一切的人,另外一种就是敢面对别人不敢面对的残忍还能安之若素的人。您算是两种都占了,您这才是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