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拿来了许多大眼镜盒子。梅以求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最新的VR头显,由中国的HW公司生产。弗雷德里克率先把头显带上,然后说:“请大家带上头盔,右手边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是开关。达尔多瓦教授把已经破译的莱斯特先生的思维矩阵信息用CG技术还原成了影像,诸位可以看一下。”梅以求和其他人一起带上头显,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按下右侧的开关,一道蓝光横闪了一下,就像宇宙深处的最古老的超新星爆发。接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的立体矩阵出现在眼前,一直延伸到无限远处。一条条绿色的直线不停地从矩阵的顶端降落、从左右两侧插入、或者从远处如箭一般射来,带着一串串长长的由0和1组成的数字。中间还有一些蛇形的数列在矩阵的间隙里穿插,像扭曲的弹幕。达尔多瓦出现在矩阵边缘。他用手指点了一下矩阵中的某个点,那个点就像恒星一样亮了起来。接着,那一串串无序的数列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迅速向某个区域集中,并开始按照某种规则整齐地列队。接着,这些集中起来互相拥挤着的数字符号慢慢化作了一张绿色的人脸的模样。人脸越来越清晰。首先是脸的轮廓,然后是隆起的骨骼和肌肉,最后是五官。梅以求很快就认出来,这就是埃文斯·莱斯特。“你好,中国梅!”埃文斯·莱斯特朝梅以求致意“中国梅”是在普林斯顿大学时候,莱斯特对梅以求的昵称。显然是这种最新的VR设备增加了识别使用者的新功能,而VR的制作者达尔多瓦教授恰好知道梅以求的这个昵称。“你好,莱斯特先生。”VR的效果非常逼真,梅以求不自觉地出声回应。“我是埃文斯·莱斯特,如假包换。”梅以求知道这只是CG复原的埃文斯·莱斯特的影像,所以也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听莱斯特先生说话——我是埃文斯·莱斯特,如假包换。我现在正在使用思维矩阵,这是我发明的东西。我想说,抱歉,这玩意儿并不怎么好用,所以你们都不喜欢。但我现在不得不用它来给你们传话,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现在说话的是真实的我,而不是别人假冒或者强迫的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无知和敷衍可以让我度过一个安乐地晚年。但我是一个科学家,我一生都在思考人类的命运和未来,并为之付出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我无法假装看不见一个可能会毁掉人类的东西。这个东西潜伏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很久了。我无法赶走他,也无法消灭他,甚至很难证明他的存在。请原谅我用“他”而不是“它”,因为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了解思维矩阵和莱斯特签名的人应该都知道,我现在正处于深度自我催眠状态中,所以我所说的一模一样不是指他拥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而是指“意识”。事实上,他和我共用着同一个身体。他拥有我的全部记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他认识我的太太、女儿和朋友;他知道我喜欢吃法式鹅肝蘸上中国的老妈子辣酱……总之,他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他的思维模式和我迥异,我差点就要以为他就是我了。好吧,让我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我很可能记不清了,或者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那时候他应该还很弱小。他潜伏在我的身体里,大脑或者神经网络(原谅我至今搞不清人类的意识和我们是怎样共生的),一点一点窃取我的记忆,慢慢壮大。后来,他变成了我的影子,和我共生共长。直到他独立站起来,并企图鸠占鹊巢、将我赶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的存在。那个时候,如果我果断一点,也许可以杀死他。在研究量子和宇宙的一生中,我掌握了一些控制自我意识和精神能量的方法。我也曾试图证明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存在着维度叠加,相关论文没有发表,因为有明显的缺陷。这一点,中国的梅以求教授可以为我作证,我们在普林斯顿一起讨论过独立意识体的能量特征。我对“他”产生了研究的兴趣。我以为这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够在科学之路上再前进一大步。事实证明我错了,他不是上帝派来地,他是撒旦!有一点我要说的是,除了在深度催眠的时候,只有在梦里我才能看到他。我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但每天和他搏斗的噩梦让我憔悴不堪。布兰妮问我是不是因为统一场论的问题压力太大了。不!统一场论的基础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即使不能在我有生之年完善,也会有其他人去做。我看到很多杰出的年轻人——弗林斯、杰克杨、穆尔韦德、宫本乔、巴克莱尔……,他们都有足够的才华来完成这最后的壮举。而我,现在有一项更重要的研究要做——“他”是谁?从哪里来?“他”或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每天都在研究他,试图解决上面的疑问。而他每天都在影响我、阻止我,企图把我从我的身体里赶走。他越来越强大。现在,在未催眠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分清自己所做的决定究竟是“我”自己做出的,还是“他”做出的。这也正是我不得不使用被你们称之为“莱斯特签名”的思维矩阵密码来传递消息的原因。但是我的研究也不无成果。现在,我来不及把我的全部论证拿出来,也没有机会去做相关的实验,我必须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真相——他是一种入侵生物,而且肯定不止他一个。我们经常幻想在宇宙中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生命,并且将之称为“外星人”。但事实上,外星人这个称呼是不准确的,至少是狭隘的。这个称呼一厢情愿地把地外生命归类为生活在地外行星上的“人”,而忽略了宇宙中的生命不一定是人的样子,也不一定是动物的样子,甚至可能不是任何一种我们能够理解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