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想起来为什么对老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了。这位梅教授过去可是吴中市的大名人,地位和名气不亚于*长和首富。他年轻时出国闯荡和后来回国报效的壮举曾一度传为美谈,成为大学校园里热议的话题;而他常常蔑视权贵、粪土万户侯的大胆言论,也让年轻时的赵鹏程佩服不已。梅以求曾是联合国空间管理委员会的首席科学顾问,也是人类科学家组成的第三空间基金会的领袖之一。在原人类和被寄生后的寄生人之间势同水火的斗争中,他从未退缩过。直到人类和寄生意识签订了和平协议,他在联合国大会上拒绝签字,并从此隐藏在地下,成了反抗组织的领袖。赵鹏程这才仔细地去端详屏幕上的老人——他的头发全白,如银丝一般;他的颧骨高耸,脸颊凹陷,瘦得只剩下一张布满皱纹的皮;他那握着烟斗的手在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有轻度的帕金森症。虽然他尽显老态,但他的精神依然矍铄。他的眼睛深邃,声音洪亮,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智慧。烟斗里的烟火明灭不定,被他吸进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在裸眼3D的效果下,仿佛要从屏幕里飘出来,更增添了几许神秘。赵鹏程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了。这是两个种族间的斗争,就像他们也曾不断地暗杀人类科学家,直到现在还在追捕反抗组织成员。“你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赵鹏对着屏幕如是说。他想起自己十年前在梦里对青木说过类似的话,最终他还是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东西,不过那是因为他有困住对手的杀招,而今天,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哦,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们的组织秘密不感兴趣。”梅以求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审讯者,更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因为我知道你知道的不比我多。这十年,你在监狱里已经和你的组织断绝了联系,你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孤独的,没人疼的孩子。”“那你们关着我干什么?只想折磨我以满足你们的快感吗?”赵鹏程冷笑道,“你如果对我们有研究,就应该知道,我可以摆脱人类情绪的影响,也同样可以屏蔽人类的神经痛感,我对痛苦的忍受度比你们要强千百倍,无论你们动用什么刑罚,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我才没兴趣对你用刑。”梅以求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不怕疼、不怕苦,但你怕死。你在监狱里熬了那么多年,总算等到你们的种族胜利了——哦,我先声明一下,是暂时的胜利——你总不情愿马上就死了吧?”赵鹏程哼了一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梅以求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的种族族群有多庞大,但现在来到地球的人并不多,我想不会超过百万级这个数量,但地球上有七十亿人,你们只能利用人类社会结构金字塔形的弱点来占领塔尖。所以每一个来到地球的意识体都很珍贵吧,加上你们某种程度上比我们长寿得多,就越发显得死了太可惜了。在没有任何机会把意识转移寄生到另一个人类身上之前,你不想死对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赵鹏程问道。梅以求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斗放下,看着屏幕说:“想用你的命交换青木。”“青木?他不是在床上躺着吗?”“拜你所赐。”“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梅以求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冷?”赵鹏程不屑地说:“我不怕冷。”梅以求摇了摇头说:“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有37.2立方米,别以为这是一个冷库,我们可不需要用它来存放金枪鱼。这是一个实验室——世界上最先进的低温试验室。”“现在的温度是零下1℃,如果我把温度降低到零下10℃或者更低,你还能坚持多久?当然,你不怕冷,你们的种族很强大,即使肉体被冻死了,意识也还可以存在很长时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脱离肉体又找不到新的寄生体的情况下会去哪里,祖星?还是在宇宙里飘荡?但我想,有一个地方一定是你们不愿意去的。”“什么地方?”赵鹏程突然有点好奇。“半人马座布莫让星云。”梅以求说。赵鹏程开始在记忆里搜索这个模糊的天文学名词,当他从大脑的某个角落里找到这条记忆的时候,身上莫名奇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像从六月的海滩一下子把他扔到了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布莫让星云又名回力棒星云,距地球5000光年,温度达到零下272℃,比绝对零度仅高1.15℃,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温度低于宇宙背景辐射的天体。在那么低的温度里,任何东西都是不活跃的,包括意识。“你什么意思?”赵鹏程强作镇定。“这个实验室可实现的最低温度是二十亿分之一开尔文,离绝对零度只剩下五纳开。那时候,你的意识……”梅以求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赵鹏程看到屏幕出现一阵抖动,好像发生了地震一样,由于裸眼3D技术太过逼真,他差点以为实验室要塌下来。站在梅以求身后的光头冲上来扶着梅以求出去了,接着就传来了突突的枪声。枪声持续了十几秒钟的时间,画面上出现了强烈的闪光,然后画面就消失了。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冰壁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那里有一块屏幕。接着,赵鹏程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这声音不是从屏幕或者那个传声器里传出来的,而是从实验室外面传来。应该就是刚才屏幕闪光的那一次爆炸,如果视频不曾延迟的话,从闪光和声音的时间差来判断,爆炸地离他这里大约一公里不到。实验室的温度维持在零下1℃,赵鹏程庆幸,如果梅以求真的启动超低温,把温度降低到接近绝对零度,就会把这里的空间冻结,原子趋于静止,他寄生的这个躯体就相当于不存在了。那时候,他的意识将陷入无尽的黑暗,和在零维空间的青木一样,生不如死。当然,如果一个小时内没有人来救他,他就会冻死在这里,那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幸。大约二十分钟后,赵鹏程感觉到温度有所上升。然后,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那个老外出现在门口,就像接他出狱的时候一样,握着他的手说:“赵鹏程同志,你辛苦了。”赵鹏程感受到对方手上的温度,心底却一阵寒凉:“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同志说:“从你去柳营巷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布局了。感谢你帮我们找到了反抗组织的海底基地。”赵鹏程不满地说:“你们利用我?!”同志激动地说:“一切为了组织和伟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