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和洪奎一踏上那条天路,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德纳里雪山不见了,天空不见了,大地也不见了。没有风雪,没有云彩,什么都没。世界只剩下那一条天路,和远处那块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这让黄粱想起了他曾经用来和霍华德联系、后来又把青木困住过的那条梦境通道。当他们来到了天路的尽头,黄粱看见那座巨大的冰山就倒悬在他的头顶。它占据了整个天空。太阳,月亮,星星和云彩,都被冰封在里面,但它们却运行不悖,各自焕发着光彩。洪奎在地上跪下来,对着头顶的冰山,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祈祷什么。祈祷完后,他站起来,伸手去触摸冰山的尖尖。黄粱看见他的手在发抖。这位向来稳重的沃尔夫家族的少年很少表现得这么激动。梦寐以求,大抵就是如此吧。洪奎的手触及了那块冰,冰面上突然发出耀眼夺目的光。黄粱起先感觉到热,就像在火炉旁烤火。整座冰山都在开始融化。接着,黄粱又感觉到了冷。冰雪消融所带来的寒气,直入骨髓。他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抵抗,才感觉稍微好一点。他看见洪奎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显然是有点支撑不住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帮他。那毕竟是他家族的事情,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触摸冰山是某种仪式的话,那他上去帮忙,会不会破坏这种仪式。洪奎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也变得铁青,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显然已经用尽了全力,就好像整座冰山的重量都正压在他的身上。黄粱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忙踏上一步,伸出双手想要托住冰山,希望帮洪奎分担一点力量。可是他的手指尖还没完全碰到冰山的山尖,冰面上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指尖,传递到他的手掌,他的腕骨,他的手臂,他的肩膀,直到他的心脏。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撞飞了出去,差点把他的身体撞成粉碎。他感觉骨头和内脏都已经裂开了,然而更要命的,是那彻骨的寒冷。他连忙集中意念,用所有的精神力,护住自己的躯体,去驱赶寒意。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神才稳定下来。他这才知道,洪奎的精神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很多。之前两个人组合梦境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俩的精神力差不多,才能做同样的梦。事实上,正是因为洪奎很强大,才能修正他的梦。黄粱刚刚缓过来,想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耳中听到一声滚雷般的轰鸣。那座冰山突然分崩离析,整个世界便坍塌了。黄粱以为他们完蛋了。因为他试着逃离,却没有成功。他不知道他们穿过天路到达的冰山世界,究竟是什么世界?如果这是梦境,那他们会坠入虚无。就像在梦里,如果空间坍塌而意识体没有及时离开梦境的话,便会被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当中。据说那是最恐怖的境地,比死亡还要可怕,因为那虚无,并不是宇宙中黑暗的虚空,那里连虚空都不存在,连黑暗也不存在。那是真正的无,除了你的意识,什么也没有。但假如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那就更加可怕了。现实世界怎会坍塌?坍塌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会塌缩成黑洞,还是变成宇宙的奇点?总之,肉体是不可能再存在了吧,就连意识也该消失了吧。然而事实并不如他所想。他并没有消失,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且周围的世界又回来了。他看见自己站在结冰的大地上,就像当初站在哈尔丁冰原上一样,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冰川。洪奎就躺在离他不远的雪地上,已经昏了过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黄粱赶紧跑过去,把洪奎扶起来。洪奎的身上冰凉冰凉的,好在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帮洪奎驱赶精神当中的寒冷,恢复大脑意识。过了好一会儿,洪奎才悠悠的醒转。他冲黄粱笑笑,举起手里的那块冰说:“我拿到了。”黄粱这才仔细去看那块冰锥。它很像屋檐上挂下来的冰棱子,但又不像冰棱那样粗糙而有纹路。它是光滑的,比镜子还要光滑。周围的景物,都被它映照进去。“这就是刚才那座山?”黄粱感慨地问道。“是吧?!”洪奎说,“你要看看吗?”他把冰锥递给黄粱。黄粱接过来,手掌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冷,叫他差点难以承受。但他没有放手,因为他又从冰锥里看到了它曾经映照过的一切事物:那些太阳、月亮、星星、原始森林和森林里忙碌的人们,还有神秘的祭坛、荒凉的冰原和高耸的雪山,都一层层分明地排布在小小的冰锥里,当你的意识想要看那一层的时候,那一层的景物就会在你的眼前清晰起来。“这太神奇了!”黄粱说,“这东西能凝固时间!如果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知道有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发疯的!”“任何人都会发疯的。”洪奎说。“但会把他们冻成冰块。”黄粱感受着那冰冷的寒意笑道。洪奎也呵呵地笑起来。“它有名字吗?”黄粱问道。“它是世上最洁净的东西,是万物凝固在冰块里的灵魂。”洪奎说,“我的祖先把它叫做‘冰之魂’。”“冰之魂!”黄粱觉得这名字很不错,“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回去吗?”“不,这只是开启圣地的钥匙。”洪奎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圣地一定不远了。”黄粱说:“你现在太虚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他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冰川,“可我们现在在哪儿?”洪奎从身上拿出一个指南针,摊在手掌上往四个方向都试了一下,指针变得飘忽不定。他又把指南针竖起来试了下,说:“传说在阿拉斯加和北方的伊丽莎白女王岛之间有一条神秘通道。我想我们已经通过了那条通道,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在北磁极的极点附近。”“什么?!”黄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阿拉斯加虽然靠北,但离伊丽莎白女王群岛还很远,尤其是德纳里山还处在阿拉斯加的中南部地区。他抬头看天,想看看太阳的方向。但他的身体忽然石化般僵硬住了。“你真的觉得我们还在地球上?”黄粱说,“地球上怎么会有九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