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熙给张謇的信中建议联合浙江商界,一同北上山东参加鲁省招商会,张謇深以为然。更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张謇需要联合浙省商界名流。张謇派了他大生纱厂的一个经理亲自跑到杭州游说,因为生意上的关系,苏浙两省商界往来密切。杭州这边还在犹豫中,张謇的这个建议,传到了一位年轻的湖南籍报人的耳中。他亲自写了篇文章,在《国民日报》上大力鼓吹其事,于是,在1904年的7月,苏浙商团一行四十三人分两批来到了济南。那位报人,便是去年“暴得大名”的章士钊。章士钊,字行严,湖南善化人。这年他只有二十三岁。章士钊1901年离开湖南,寄读于武昌的两湖书院,在此结识黄兴。次年,入南京陆师学堂学习军事,再次年,进上海爱国学社,初夏,任《苏报》主笔。与主要供稿人章炳麟、邹容及张继结为异性兄弟。两个月后,《苏报》因刊登大量反清文章,被当局查封。他那位本家名流章炳麟及邹容被捕,章士钊却因主办《苏报》案的陆师学堂总办俞明震徇情,逃脱了此案。8月份,不安分的章士钊与陈独秀、张继等人创办《国民日报》。是年冬,与黄兴组建华兴会。走上彻底的反清道路。章士钊是国内最早推重孙中山的国内知识分子之一。他将孙文密友、日人宫崎寅藏所做《三十三年落花梦》编译成《大革命家孙逸仙》,他将孙文在日本的化名中山樵与其姓氏连称,孙中山遂名重天下。大概因为办报的缘故,章士钊对于国内的政治情势之了解,远胜一般人。甚至连秘密筹划武装起义的黄兴也比不上。章士钊早就注意到了山东的变化,不仅因为其实业的崛起,大量新奇实用的商品流入宁沪等地,更是对蒙山军这支响马出身的武装极为感兴趣。靠一帮以挣钱发财为主要目标的会党举事来推翻满清显然不如军队起义更为实际,他在多方打听龙谦的来历后,认为这是个值得结交的军事实力派,但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张謇这个立宪派组织招商团,章士钊决定参与其中,亲自去山东看一看动静。济南早已建立了电报房,与上海、南京的电报联系早已沟通了。苏浙招商团的名单在六月底便传至济南。龙谦看了名单中竟有章士钊,楞了下,指着名单问主持招商会事务的周学熙,“缉之兄,这位章士钊是何方神仙?”埋头实业的周学熙根本不清楚,“大概是江浙某位咱们不知晓的富商吧?”“哦。”龙谦想起了章士钊的来历,却没有说破。“军门不必着急,他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那是。哈哈,最近缉之兄辛苦了。”“哪里哪里,还是军门识见高明,我看他们怕是难以空手而回啦。”“千万不要小看天下英雄。”龙谦微笑道,“张季直名震天下,精明着呢。”周学熙、张莲芬及徐建寅等人为了办好招商会费尽心机。成立了以周学熙为首的招商会领导机构,做了大量的筹备工作。一是筹办了一座山东商品展览厅,将山东所产之民用商品分门别类,尽列其中,列入展览厅的每种商品都印制了精美的介绍册。二是拿出了鲁省商品进入苏浙市场的详尽代理方案。三是召开会议,将华源、中兴旗下十七个企业列出,欢迎苏浙两省入股其中。为此,招商会筹划了参观路线,准备了详尽的企业介绍资料。除此之外,对于苏浙商团抵鲁的宣传、食宿、安全保卫等,都做了详尽的安排。为此,龙谦商济南知府丁谓济,以济南警察局为主,负责苏浙招商团进驻山东后的安全。同时,命令江云的情报处全力配合,确保万无一失。预定的招商会共进行十天。这算是山东,特别是济南府的大事了。所以,周学熙和张莲芬出面禀告山东巡抚杨士骧,详细汇报了招商会的用意,组织,议程安排等事项,以取得杨士骧的允准。龙谦没有出面,原来以为杨士骧会设置障碍阻碍其事,谁知道杨抚台立表赞同,并且说到时候他会亲自襄助此事。杨士骧的态度让龙谦多少有些意外。当时津浦铁路尚在筹划中,但尚未开工建设。其实,早在1898年,德、英两国背着满清政府在伦敦召开会议,商办津镇铁路(天津至镇江),由于种种原因款项未集,无法开工。但山东境内的另一条铁路——胶济铁路却在上月初正式通车了。这条对于山东极为重要的铁路是德国人修建的,前后搞了五年。期间在高密一带遇到了当地百姓的武装抗路,工程一度时间竟然无法进行。直到第五镇组建,龙谦出于全面考虑,指示驻扎青、莱两州的第九协尽力帮助德国人施工,工程才得以顺利完工。张謇率领的苏浙商团如何来山东,双方很是在电报中进行了一番商榷。最后采纳山东方面的意见,苏浙商团先在上海集中,搭乘德国人的轮船到青岛下船,转乘火车直抵济南。德国人既出于与龙谦军事集团深度合作的意愿,又急于为刚通车的胶济铁路张目,表示全力协助此事。为此,招商会派出晋源银行总裁蒋继英、华源实业副总裁兼华源车辆厂厂长周廷安赴青岛迎迓。7月12日,张謇率领第一批计23人乘火车顺利抵达济南。站台上拉起了写着热烈欢迎苏浙商团莅临济南的大红横幅,华源实业总裁周学熙亲自赴火车站迎接,结果刚接到下了火车的客人,便闹出了一出笑话。刚一出站,周学熙正跟张謇介绍着刚使用的济南站,招商团的一个姓孔的商家便被负责维护站台秩序的橙袖标抓了现行。这位名叫孔繁瑜的商人在杭州经营着一个布厂,闻听鲁地棉纱质美价廉,便随了这个团来山东,出站时将一张包着烧鸡的油纸扔在了地上,立即被橙袖标拉住了,那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操着浓郁的济南口音,对着孔繁瑜如连珠炮地讲了一番话,从怀里掏出一个袖标交给了目瞪口呆的孔繁瑜。“怎么回事啊?”招商团的商户们急忙围上来。“啊,是这样的,”周学熙急忙过来解释,“他是车站维护环境卫生的,抓到他乱扔垃圾了。没办法,这位先生,按照规定你必须戴着这个袖标执勤一个时辰,或者抓到三个违反规定的人员才准走。”周学熙指指贴在站台廊柱上的“济南火车站卫生共约”,歉意地对孔繁瑜说,“是我们的疏忽,对不起,没有提前提醒各位。”他指指醒目的黄色垃圾桶,“所有垃圾都要扔到垃圾桶里的。”“可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客商,而且是你们请来的,不就是扔了一张废纸吗?至于这样吗?要不,罚点钱算了。”孔繁瑜伸手掏钱。“不,不,”周学熙立即制止,“他们不罚款,你交钱也没用,没用的。”“为什么?”章士钊饶有兴趣地问。他已经听到了周学熙与孔繁瑜的对话,也注意到了济南火车站异乎寻常的整洁干净。“罚款解决不了问题。”周学熙对章士钊说,“毋庸讳言,国人在卫生上历来是不那么讲究的,随地吐痰,乱扔杂物,个人卫生也不那么重视。龙军门认为,改变一个民族需要从小事抓起,但罚款的办法不对头,一来当今民生困顿,罚少了不会长记性,罚多了又有些人会承受不起。所以,龙将军想出了这个办法……”“结果如何?”“结果嘛,你看看便知……”“唔,”章士钊点头,“确实干净异常,比上海的租界也不遑多让了。周先生,这胶济铁路不是德国人修的吗?难道这火车站不是德国人在管?”章士钊再次看了火车站德国风格的建筑,注意到身穿制服的德国职员并不多。“啊,这个嘛,”周学熙急于为那位孔先生脱困,丢开缠着自己的章士钊,“这样吧,他们是华源和中兴请来的客人,能否通融一下,让我手下代为执勤?”“看在他们是华源客人的面上,好吧。”橙袖标让步了。周学熙挥手让自己一个随从戴上橙袖标,孔繁瑜这才算脱了困。四辆美国造轿车已经停在了站前,但坐不上所有的客人。但这已将济南所有的轿车派来了,其中还有一辆是准备“献”给杨士骧的。周学熙解释后,张謇分配了一下,年纪大的,名气大的十四个客商被请上了轿车,其余的九人在接待组的陪同下坐了华源生产的四轮马车,络绎前往华源集团招待所。章士钊没有坐汽车,尽管张謇是安排他坐汽车的。一来觉着自己年轻,不好与那帮中老年商人抢,二来认为坐马车更方便去看市容。于是坐了马车。陪同他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制服的年轻人,制服胸袋上绣着华源实业四个红字,很醒目。甫一上车,章士钊便问起了刚才没有从周学熙那里获得答案的问题。“是这样的。”华源的那位职员说,“铁路是德国人修的,火车站却是中德双方共管。德国人只管铁路事务,其余如治安、卫生之类的全由济南府管理。”“怎么会这样?难道德国人愿意?”“他不愿意有什么办法?”年轻的职员说,“龙军门亲自与德国总督谈判过,涉及主权,不能让步。”“德国人竟然会听龙谦提督?”“在青岛没有办法。在济南,可是第五镇说了算。”职员自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