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除了留韩子英的十八标驻廉州镇守,出征粤西的蒙山军主力已返回广州,除前期进城的封国柱十七标、直属警卫营及第五镇司令部,其余部队全部驻扎城外,没有征用民房,一律住自带帐篷。在两广总督府,龙谦再次见到了周学熙之父、原山东巡抚、两江总督、本来已致仕回家但旋即被朝廷起用出任两广总督的周馥。这年他已经七十岁,但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老大人别来无恙!”龙谦深施一礼,笑呵呵地说,“看到老大人身健如昔,真是令下官高兴万分!”“退思!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呀?广州士民都惊恐不安啦。”周馥不理会龙谦的恭维,劈面便是责备,他是指龙谦将广东新军第二标包围并全部缴械的事,此事引起了广州士民的惊恐。“老大人勿虑,且听下官分说,下官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呀。”龙谦将赵声之叛讲了一遍,“这太可怕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乱党藏于军中?非如此不为万全啊。”本来想着如何一统广州军队,瞌睡给了个枕头,竟然闹出了赵声策反新军之事,龙谦在廉州强行缴械郭人漳第一标残部后,回师广州,人未至,即传令留守广州的司徒均及封国柱动手,将人数只有七百余的广东新军第二标包围缴械,官兵现在还被扣在军营里。自做李鸿章文案起,周馥浸淫官场数十年,阴谋诡计不知经历了多少,结合龙谦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对龙谦的用意一目了然,“退思!清除隐患是好的,但千万不要造成新的动乱啊。郭人漳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他当然好好的。不过,鉴于其昏聩失职,我已经免掉他的统领之职了,正要奏报老大人知晓,下官已委任王明远统管广东巡防营,必须对全省巡防营痛加整顿!嘿嘿,连一帮放下锄头初摸刀枪的农民都打不过,简直是空耗银饷,祸害乡里!”“退思!郭人漳之父乃是郭松林,你应该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太过分。”周馥的心放下了一半。纵观龙谦的为人,并不嗜杀好斗,人都活着,这就好办的多。“我这就将郭人漳交还给你,老大人觉着他可用便用吧。但军队他别想混了,他不是那块料。巡防营交给明远,你尽管放心好了,不出一年,广东必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哈哈。”对于巡防营新统领的任命,龙谦根本就不是请示,只是报备。周馥默许了。王明远是白瑞庭之婿,也算“体制”内人,龙谦身为广东提督,本就有整顿巡防营之权,如果是四年前,周馥不会在意。但如今的龙谦,已经野心勃勃,不同以往了。要命的是,自己膝下七子,最出色的便是老四学熙,如今已深陷龙谦这条“大船”,自己就算想选择性站队怕是也身不由己了。老总督手抚胡沉思片刻,“退思,你这次千里南下,继平定湘赣之乱后,快刀斩乱麻平息了粤西之乱,算是又立大功了,朝廷的祝捷文书已到,估计正在研究对你的封赏。老夫这边准备了一个祝捷仪式,你看什么时候搞啊?也让广州士民领略下我山东子弟兵的风采。”周馥祖籍安徽,在山东任职也就两年多的时间,他说出“我山东子弟兵”的话,让龙谦心里暗笑,不过脸上倒是虔诚,“多谢老大人了。下官在赣西闻听老大人主政两广,不胜欣喜。当时是良弼前去传旨,改任下官治军广东,若不是有老大人坐镇两粤,下官还要跟良弼那厮讨价还价一番,但老大人既主政两广,下官岂能袖手?这才挥师南下平乱粤西。请老大人放心,有您老人家坐镇,广东必定是第二个山东,政通人和,百废俱兴!”龙谦哈哈大笑,“祝捷会开不开倒无所谓,但下官准备搞一个入城式,老大人可莅临检阅,看一看我山东子弟的雄姿。”“退思,你这个广东提督准备如何做啊?”周馥转了话题。“自然是在老大人领导下当差啦,一切唯老大人马首是瞻。”龙谦客气了一下,马上变得咄咄逼人,“我想,不外是发展经济,编练强军两件事。这发展经济嘛,这些年在山东也算有些心得,缉之兄想必有家信禀报,山东的经验大可以汲取,不过要在对广东经济现状进行调研的基础上方可布局。下官已去电济南,令华源经济研究院派遣能员来粤,先进行一次全省范围的经济调查。这次先不涉及广西,咱们先将广东的事情做好。当务之急,是建立一批急需的军工厂,只要咱有枪有兵,其他的都好办。至于练兵,请大人放心,下官决定先剿匪,以剿代练,并且要将广东的会党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杀他一批,关他一批,还广东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等广东事了,我便亲去广西,闻说广西匪患数倍于广东,等我的士兵适应了南粤炎热的气候和地形,广西剿匪必定事半功倍。”龙谦将这番话时,竟然根本不提广州将军,似乎完全无视那位满族将军孚琦才是广东军事的最高长官。“甚好,”周馥虽然深疑龙谦剿匪消灭会党的目的不纯,但这样做却令朝廷无法说一个不字,“退思,广东财政可不比山东,又不设巡抚以管民政,本督的压力甚大,光是你一个第五镇驻扎,本督就有些吃不消了。这方面,你怎么想?”龙谦微微一笑,“下官当然要体谅老大人的难处啦。目前第五镇是超过北洋新军的大编制,正式的兵员超过了两万五千人,哦,您千万不要觉得兵多了,散开两广,这点兵根本不够,何况两粤毗邻边疆,与山东形势大有不同,下官还准备带局势稳定后继续扩兵呢。至于军饷,老大人每月支持我二十万两白银即可,其余的,包括扩兵购械,全由下官自己想办法。不过,老大人要给下官政策上的方便才行。”周馥松了口气,每月二十万两的军费真不算多,但不知这位手段高超野心昭彰的将军要什么方便,“退思你要什么政策?”“无非是军队自办企业而已。企业由军队投资经营,税收便不能要了,至少可以吸纳闲散人员,对广东经济也算是贡献嘛。”“你准备办什么厂子?”“军火当然要办,至少要能造炮弹子弹才行。民用厂也要办,”龙谦给周馥续上水,“咱们是自己人,下官当然不瞒老大人,海南岛是种植橡胶园的好地方,而橡胶需求极大,中兴实业已有相关的研究所和实业,我准备都迁过来,咱们便从橡胶入手,美美地发一笔财。哈哈,老大人啊,晚辈建议您老人家将积蓄的钱财拿出来,五年之内,定让你的投入翻两番!”“办橡胶?”周馥心里一动,“退思可有把握?”“若是将橡胶产业从头到尾做起来,没有十年的工夫怕是不行。但眼下就有个发财的好机会,蒋继英已经来粤,不过我还没见到,等见了他,有了具体的章程,下官再详细禀报老大人。”“哦?”周馥被勾起了兴趣,他主政两江,见识和消息都算一流,“退思可是打橡胶股票的主意?”“老大人洞见万里,正是如此。不过此事需要保密,彻底的保密。眼下诸事缠身,待见过蒋子俊后,晚辈当向老大人细禀。”“退思,老夫有一言相劝,还望你听从。”“老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龙谦坐直了身子,作恭敬状。“孚琦那里,你尽快去一趟,而且不能空手。”孚琦是广州将军,名义上广东八旗及绿营的最高司令官。是龙谦名正言顺的上司。“去是要去的,不过,我将话说在头里,两广军事,我必须握在手里。这不仅事关两广的安危,更关乎两万余山东子弟兵的前途命运,关乎我们共同的事业。”龙谦在“共同事业”上加重了语气,“满人多昏聩颟顸之徒,我虽对孚琦不甚了解,但也不报多大希望。看看粤西之乱就知道了,如其知趣,龙谦当敬之以礼,不然,还望老大人居中斡旋。”龙谦说满人多昏聩颟顸之徒是信口开河了。其实,就眼下已经登上权力舞台的满族“官二代”们,着实涌现出了一大批人才,如接替周馥总督两江的端方,陆军部尚书铁良、陆军部侍郎良弼,以及当今傀儡皇帝光绪的两个同胞弟弟载沣和载洵,都是一时俊彦。这些人眼界开阔,热心改革且大多清廉自守,和以奕劻为代表的贪污昏聩的旧派贵族有着天壤之别。“孚琦为人尚好,前日来此还提及你,称赞你是朝廷的千里驹。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一定要给他面子。懂吗?”“下官明白。”“那就好。退思,老夫职责所限,必须知道你军事上的部署,第五镇如今云集广州,总不能让官兵们长住帐篷。你准备怎么办?”“此事已有定计,但未与属下商议。下官拟以第九协驻防粤东,司令部驻韶关,潮州重要,至少得派一标人马。第十协驻防粤西,廉州至少留驻一个主力标。我的司令部扎在广州,直属队大部分驻广州内外,就占原新军军营,基本够了。广州气候温暖,住房条件差一点无妨。”“唔,甚好。你在拜会孚琦时可细细奏明。另外,你准备何时接家眷来?听吾家老四讲,你的两位公子甚为可爱,特别是你的长子,在济南有神童之名,老夫早想见一见了。”周馥见过振华,但那时候还是个屁事不懂的毛娃娃。“多谢老大人挂念。”龙谦脸上浮现感激的神情,“下官暂时不准备接他们母子来,等广东诸事上了正轨再说吧。”从总督府出来,警卫营长古小林报告说,欧阳中见到了,他就在临时司令部等候。龙谦哦了一声,知道欧阳中已经安全护送许思到了广州,估计已经安顿妥当了,“这事不急。王之峰回来了吗?他现在哪里?”“回来了,他也在司令部。”“很好,你立即通知标统以上军官,下午四点来司令部开会。我们先回司令部吧,事情多,得一件一件的安排。”龙谦翻身上马,他的贴身警卫排士兵们纷纷上马,将他们的司令官紧紧拥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