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运气,这个汉子不知道是在哪里捡的呢。
小叔说是啊,都说他好运气,祖坟冒烟,他回来之后,就准备去镇子上做点小生意。不过福兮祸所倚,人就是不能太得意。后来那个黄老牙带了一帮人来找他,说他给的金坨坨放在保险箱里,当天晚上就变成了牛屎了,让他把钱赔回来——金子怎么可能变成牛屎?分明是欺负老光棍嘛。结果一堆人谈不拢,黄老牙就打了老光棍,后来还打了官司,不知怎么地,法院就判老光棍涉嫌欺诈,今年才放出来。
我说怎么会这么判,当时验货的时候肯定是真金白银啦,不然以黄老牙那么精明的人,会给钱?小叔笑了笑,说黄老牙有个叔叔是上面的,他指了指天,摇头在笑,也没有多言。我看着林子的光线一点一点变暗,说:“太黑了,回去吧。”
于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回来。
我在守林屋里待了两天,白天跟着巡林子,晚上就看书。山林子里湿气大,蚊虫孽生,蛇也多,条件其实很艰苦,但是我却并没有在意,我南下打工的时候吃过的苦更多,睡过桥洞、公园和烂尾楼,在这裏有铺床,还有蚊帐,其实已经可以了。因为没有电视,山裏面的生活其实很无聊,唯有看书。
在山裏面待着,只有两个伴陪着,不说话的时候,万籁寂静,只有外面林间的虫子在唱歌,心沉静下来,抱着书看,很容易看进去。
看得多了,才发现《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其实并不是一本纯粹的巫医神婆的书,而是糅合了道术、原始巫蛊、佛法以及降头术等各种各样神秘学的大杂烩,甚至还夹杂着逸闻野史,着述的人叫作山阁老,而中间掺杂了大量笔记,补充的那个人应该叫作洛十八。
渐渐的,我开始读得津津有味了。
随着阅读的进度,我开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感觉平时的生活好像完全颠覆了。这裏面有很多一眼就觉得假的东西,但是也有一些,看着似乎有些道理,而裏面一些关于养蛊、降头、养小鬼、制僵尸之类的东西,则让人看得恶心欲呕。
关于山魈,裏面也有记载。这是一种能够在灵界和现实世界自由来往的小人,它们生性狡诈,但是并不凶残,喜欢捉弄人,记仇,喜欢吃松果和红薯藤,只会出没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偶尔也会到山民家里,捉弄人类。
我待了两天都没有看到传说的矮骡子,第三天的时候和小叔回到县城,他去交接,我则采购了几斤松果、一筐红薯藤、香烛、土鸡蛋、红线、新糯米、猎刀、捆绳和网……然后回家从我外婆的遗物中挑了几张画好的黄符,准备完毕之后,在第四天再次回到了深山的守林屋里。
那天晚上月色特别亮,我在守林屋不远的坡边洒下了松子和红薯藤,然后静静蹲守。
山林子里有野物,小叔不放心我,他本来可以回县里去休息十天的,但是他后来听说青山界出了件杀人碎尸案,不放心,又和别人调了班,陪我一起在黑暗中守着。山裏面蚊子又多又凶,但是我们都不敢乱动,小叔给我涂了一层黑乎乎的草渣子,说能够防虫。我静静等着,感觉空地上的一切景物都了然于心。我前面说过我曾经在很多家工厂打过工,在一家线路板厂做事的时候天天看板找缺陷,费眼睛,于是就有了一点小近视,看远处的东西模模糊糊的,但是现在在夜里,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十米之外的细微事物——尽管月光很亮。同样改变的还有我的身体,越来越健壮有力,精力充沛,而且思路清晰。
我渐渐地信服了外婆临终时说的话:她留给了我一笔遗产,但是想要继承这笔遗产,我还需要经过一场考验。越过了,一切安好,越不过,就只有面对死亡。
夜已深,月牙西斜,静静的夜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虫子叫,吱呀吱呀。小叔年纪大了,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困顿得不行,被我赶回去睡觉了。山里湿气重,夜凉如水,我听着虫子哼鸣,心裏却十分平静,仿佛有什么预感一样,静静地等待着。从晚上九点开始,我等了七个钟头,直到凌晨四点多,放松子的坡地处才出现一个黑影。
那黑影的出现让我的神经顿时就紧绷起来。
然而当我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只像小猫一样肥硕的山老鼠。老鼠在坡地上一拱一拱地,一会儿嗑松子,一会儿又嚼嚼红薯藤,还用后腿刨土。
我身子不动,将拌了土鸡蛋清的新糯米从袋子裏面拿出来。肚子在痛了,不严重,但是就像腹泻一样,忍不住地一点又一点地放臭屁,没声音,所以更臭,熏得我自己都难受,连一直围绕在我周围的蚊蜢都散去不少。
没过了一会,灌木林中窸窸窣窣钻出几个黑影来。
我看不到颜色,只是借助这模糊的月光,看到这些黑影都差不多三十公分左右高,直立行走,在脑袋的部位有乱七八糟的横线——那是草帽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