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作为一个曾经的保险销售,借口这东西自然张口即来。我便说,我们是中国人,来这裏是对缅甸的雨林植物进行调查研究,准备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用来出书写论文,只可惜我们在昨天的时候,碰到了一条大蟒蛇,结果我们就跟向导失散了,在丛林裏面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道路了。
男人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他转过头去,把我的这一番说辞用苗话讲给三个女人听。她们听到了,表情都放松下来了,笑,然后跟这男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不住地点头,然后告诉我们,她们要请我们到寨子裏面去做客呢。我和杂毛小道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说:“好呢,我们在丛林裏面转了一个夜晚,困死了,正求之不得呢。”
三个女人把四个背篓桶的水装满,然后相互帮忙,放在背上站起来。男人谢绝了我们的帮助,也背上了这个大大的木桶,然后一边跟我们说着话,一边往西北的方向走去。
通过交谈,我们知道这个男人的汉名叫做熊明(即苗族十二大姓中的“仡雄吾”),他们几个是附近寨黎村子的人。寨黎村是一个苗寨子,他们的祖先最早是云南白河苗族的分支,在明朝中叶的时候,从国内迁徙到此,并且一直繁衍生息下来。
寨子的人世代过着自给自足的闭塞生活,在山林中开垦着土地,种玉米、稻谷、香蕉和薯仔为食,很少有人走出山外去,再加上这些年附近都在打仗,他们更是少与外界交流——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交流,至少熊明便到过大其力,也知道现在的大概局势。
不过,那些都与他们这个与世无争的寨子,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生长于斯,繁衍于斯,死后,与这山林融为一体,世世代代,连绵不绝。
熊明的云南话说得并不利索,而我的晋平话跟云南话又有一些差距,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流。他是一个健谈的人,刚才的沉默只不过是暂时的休息而已。从那小潭到寨黎村有差不多四里路的距离,我们一直在热切地聊着天,我从中也探听到不少的消息。
比如西南方向有个叫做错木克的村子,是有名的长颈族,他们村子的和尚很厉害……
比如往北有一个黑央族的聚集区,唱歌不比侗族大歌差……
比如黑央族旁边有一个叫做王伦汗的大毒贩子,有好大一片种植鸦片膏子(罂粟)的林园,他跟几个地方的人关系都很好,而且手头还有部队,经常来他们寨子拉人……
来到了寨黎,我看到了熟悉的吊脚楼。这是一个还算是大的寨子,在向阳的斜坡上错落分佈着上百家的房子,外观陈旧,有吊脚楼,也有缅甸常见的茅草屋,看样子并不是很富裕,有着让人心中沉闷的贫穷。不过能够看见鼓楼和打谷场,这些倒是和国内一样。
有梯田从山下一直蔓延到山上,水亮亮,在这阳光下,格外漂亮。
一道蜿蜒的小溪水从寨子的西北处流过。
我指着那溪水,问熊明:“既然那里有水,为什么你们还要跑到几里地远的那个水潭里去背水呢?”熊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的白牙:“你们是不知道吧,那个潭子,本地人喊它叫做福龙潭,有人说在裏面看到龙咧,喝了那里的水,精神百倍,长命百岁呢!——这寨子里有三个百岁老人,都是托了那福龙潭的福分呢……”
我们往前面走,正准备进寨子,杂毛小道拉住了我,我不解,看着他。杂毛小道跟熊明嘿嘿地笑,说,老乡,我们这次来,跟错木克村子的那个和尚有点误会,他还喊了一伙拿枪的人来找我们麻烦呢,你们要是跟他们有来往的话,我们就不进寨子了……
熊明愣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久,然后问我们到底是不是到林子里来科学考察的。我点头说是。他又问我真的是苗族的?我点头说是,他叫我张开嘴,让他看看我的牙齿,我依着照做。熊明看了一阵子,然后笑了,说,既然是我们苗家人,到家了,不进门喝一碗油茶,怎么能放你们走呢?莫说是碰到错木克的老和尚,就是王伦汗,他也不敢到寨黎裏面来撒野的。
熊明拉着我的衣袖往里走,说,走嘛,裏面还有两个也是从外面来的人,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进屋里头去,先喝碗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