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符将被破,我方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得一阵黯淡。
我身后有一个同志分了神,被敌人抓住破绽,踢倒在地,立刻便有乱刀砍下,哀嚎声响起又落下,顿时就一命呜呼,成了一摊肉酱。死人的刺|激,让我们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不进则死,我默念了一遍“金刚萨埵法身咒”,完毕之后,单手结印,口中低喝道:“统……”顿时有一股悲怆的绝境求生意志迸发出来,以前在集训营中训练以及在山中的所见所闻,都井喷一样地出来了。
所谓战斗,除了最基本的技巧、力量和反应之外,还有一种精神掺杂其间。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士气,也可以称之为必胜的信心,或者别的什么。总而言之,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的血在往上涌,而心情却逐渐地抽离出战场来,仿佛自己在俯视着所有的人。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它之所以形成,是因为我体表以及精神上面的感应,在与整体空间,以及每一个单独的个体所具备的“炁之场域”,逐个接触,然后快速地反馈到了我的身体和脑海来,在意识出来之前,身体便已经随之协调动作了。
我手挽一把弯刀,冲进了扑面而来的敌人群中,也如同洪安中一般,惊起一片腥风血雨。我面前的这些对手,虽然各个都有些手段,也都是鬼面袍哥会和勐腊鸿庐的精锐分子,但是真正能够到达先天气感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在这你死我活的纷乱战场里,能够静下心来的人,少之又少,故而我这一番冲出,便如猛虎呼啸于山林。一时之间,我连斩三人,鲜血在面前飙飞,惨叫在耳边回响。那些炙热的血,洒落在我的身上和脚下,每一个生命逝去,我的心中就惋惜万分,然而世界便是这般无奈,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容不得半分情面。
唯有杀,以杀制杀,方能让自己存留下来,不化作枯骨一堆,这悲哀无名。我的胸口越痛,心中却越是快意,想起了洪安中之前鼓舞士气时说起的套话,竟然觉得无一不是真理——这两百年来,是中华道门最璀璨、也是最黑暗的时代,便是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那个时候的道巫高人,纷纷从山中乡野涌出,或投军,或任侠,肩头上面承担的是国仇、是家恨、是民族的大义,而那个时候,杀起敌寇来,也应该是我此时的这番激荡心情吧?
一人,单刀,我独自撑起了左边一大片的天地,几进几出,竟然没有几人能够抵挡。不过这些核心的邪灵教分子,都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些炮灰之辈,他们勇猛、团结、知进退,而且敌人越强大,他们便越凶戾,悍不畏死,朝着我发起了“集团冲锋”,战斗趋于白热化。
我这边吸引了敌人大部分压力,所以旁人就轻松一点。不过这轻松也只是相对的,领头的洪安中,这个长得如同田间地头里最普通老农民的西南高手,他的对手,是在滇南统领一方地界的大土司扎铎。这两者对抗起来,极为刚猛,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大开大阖,一方是穿云夺燕手,一方是婴孩头骨链,这双方一开打,旁人纷纷退避开去,只怕会误伤自己,莫名其妙就吃了暗亏。
我战得正酣,突然周身如同一盆凉水泼下,顿时有一股黏稠恶心的感觉,从我的肌肤上面,蔓延开来。我抬起头,只见浓雾翻滚,朝着我泼头而来,竟然是一团犹如实质的鬼雾,即之前种植在鬼面袍哥会精干成员脸上的那种东西。这玩意火辣辣的,有硫酸一般的效果,手挡不住,笼罩在我的头上,让我看不清事物,只感觉耳边风声骤起,我的手脚皆挨了几下,疼痛难当,扑倒在地。要不是上面的大佬指望着我去开门,说要留下活口的话,光这一下,我便已经魂归幽府了。
不过在翻身倒地的那一刻,肥虫子陡然发威,将我头顶的那一蓬迷雾,给长鲸吞吸,陡然弄没。同时,在远处那条小溪的来路处,一个身型瘦削而矫健的黑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一出现,就滑步前冲,折转甩开了两个戒备的鬼面袍哥会成员,手中长剑一抖,直接朝着人群中最中心的坐馆大哥张大勇冲去。
这人的身法快极了,距离在他面前似乎失去了作用,三两下,仿佛是呼吸之间,便到达了目标面前。他举剑就刺,简单、明了、直接,以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朝着张大勇的咽喉处挑去。这剑乃木剑,雷击桃木制成,从外表上看,也就是柄篆刻了符文的普通木剑,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还不如一根枣木棍儿。然而张大勇却露出了惊疑的神色,身形一闪,朝着后面疾退,躲过了这自然、无迹可寻的致命一击。
张大勇竟然害怕了——来人是谁?
我从无数双朝我伸过来的手的缝隙,看到了杂毛小道染血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