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万事硝烟尽,我和老胡早已经成为了朋友。某日他外孙女出嫁,我正好也在黔阳办事,碰见了,于是就得了张请帖,去喝喜酒。席间,我们谈起当日之事,老胡告诉我,说他到现在,还记得茅同真当时在潭边的表现。
麻秆儿老胡是在我们跳入潭中的五分钟后,跟随大部队赶到现场的。他看到茅同真、李腾飞还有吴临一三个为首者,站在潭边,望着宁静的潭水发愣。老胡走上前,问,那两个通缉犯到哪里去了?李腾飞和吴临一都瞧向了茅同真,而这老牛鼻子则指着潭水,犹豫地说:“两个都重伤了,全部都跳到裏面去了。这潭深,但是不大,都已经五分钟了。诸位瞧好,没一会儿,他们应该就会浮上来了,到时候,若有反抗,全数射杀!”
那些跟来的战士听到这番话,都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钢枪,仔细地对准了潭面,小心地瞄着。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潭水底下的,可真的是一伙凶人啊。就两人,还有几个妖魔鬼怪,把天都闹翻了,动静忒大,若是他们真的反抗,岂不是很可怕、很凶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茅同真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十分钟之后,几乎就黑了。这种黑,是愤怒和惊诧集中的表现,倘若去演包青天,都不用化妆。
又过了五分钟,茅同真看着早已回复平静的潭水,嘴唇发抖,开始不自信地喃喃自语起来:“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他们两个,明明都已经受了重伤啊,那小子,中了我一掌,还能坚持这么久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李腾飞也终于知道旁边的这个牛鼻子老道在忽悠人,他顾不得这冬日里的潭水,寒冷清冽,几乎如冰,悲伤地仰天长啸一声:“我的除魔啊……”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深潭中。
十分钟后,湿漉漉的李腾飞在一干战士钢枪的瞄准下,爬了出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刚刚爬到潭边,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瑟瑟发抖,半天,竟然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受了重伤的家伙,竟然如同那天从长江大桥一跃而下般,悄无声息,无踪无影了。长江波澜壮阔,还可理解,但是这眼深潭,咫尺方圆,怎么会这样呢?莫非这人还能够变成鱼儿,游走了?
而为什么我们当时跳入深潭中的时候,茅同真并没有使出任何手段阻拦,而是在潭边苦等呢?
这个问题后来老胡也给了我答案。其一,是因为茅同真坚信这么一眼小潭,不能翻出多大的浪。要么淹死,要么浮出来,他还有诸多手段,收拾我们。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出身茅山顶峰的茅同真,从小就不通水性。好吧,就是因为茅同真不通水性,使得我们的逃亡之旅,本来应该戛然而止的周期,再次延长。
而我们跳进深潭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茅同真的一掌,凝聚了他六十多年来的巅峰修为,一掌印入我背,顿时有无边力量狂涌。我坚持了几秒钟,当深潭寒水入体的时候,一激灵,不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昏迷过去。倒是先前中枪,又被飞剑划拉的杂毛小道恢复了清醒。当我在一个湿漉漉的洞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然在肥虫子和小妖的治疗下,恢复了一些精神,正握着临来西川时大师兄托曹彦君送给我的那个青铜环,在研究。
刚刚苏醒过来的我感到浑身燥热难当,口中轻呼水,立即有一捧清冽的水移到我的嘴边,是朵朵。这小丫头用手给我捧来水,小心翼翼地一点儿一点儿喂我,双眸晶晶亮,宛若天上的星辰。
见到我苏醒过来,杂毛小道扭头过来看我。
这是一个潮气弥漫的小溶洞,空间中一片黑暗,唯有火娃像萤火虫一般,发出忽闪忽闪的光亮。这光亮昏黄,在我们旁边荡漾的水面映照下,我看到了老萧苍白的脸。他问我,你还好吧?我摸着胸口,感觉浑身好像一个大火炉,又如同快要散架的老爷车,不由得咧开嘴,惨笑说,你那师叔,掌力还挺猛!
杂毛小道点头,说,是啊,那老牛鼻子练的是先天童子功,六十多年来,元阳未失。娘胎里自带一股灼热的先天元气,这火能焚内力,也能焚修为,歹毒得很,也厉害得很,江湖人送匪号,“烈火真人”。他这人不坏,就是偏执,为人不近情面,在茅山宗十大长老裏面,人缘算是最差的。此番前来,是给杨知修当枪使了。
我咳了咳,感觉胸肺间火辣辣的,难受得紧,想起杂毛小道的伤势,便问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