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尘清真人放平在地,将双手搓热,右手搭在这老头儿的左手手腕上把脉,左手则按住他的脖子大动脉处,紧紧不放松。
其实即使尘清真人不让我解蛊,我也会主动要求的,除了要治病救人,还因为我心中有所好奇。要知道,道门对防止巫蛊降头之术是早已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如肥虫子这样的顶级灵蛊都近不得他的身,只能下药蛊,然而以尘清长老的修为,寻常药蛊又怎么能够弄得翻他呢?
当我将尘清真人脖子上的大动脉给压制住,立刻感觉到裏面传来一阵灼热之意,从他的脉象来看,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邪气亢盛,气机不利,肝失疏泄,气息多如乱麻,确实是那中蛊之相。
正捏着,我的左手一痛,却见从尘清长老脖子处竟然钻出三四条细微的节肢小虫来。这些虫儿小若蜉蝣,浑身赤红,头部背面具一条暗黑色纵带,向后渐扩宽,延伸至前胸背板后缘,上面细毛无数,正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咬来,试图钻进我的手指中。瞧见这东西,我豁然开朗,原来是蚀功蛊。
何谓蚀功蛊?这东西是用一种学名叫作比尔锥尾螽的虫子炼制而成,《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有载,此乃滇西白河蛊苗之法。明朝中叶,三苗叛乱,朝廷请了龙虎山供奉天师征讨镇压,大败而归,便是吃的这蛊的苦头。远在缅北的蚩丽妹、蚩丽花一族,便是白河遗脉。
此蛊无色无味,下蛊手法诡异,具体无人知晓,更为奇特的地方在于它是药,入了常人身体,能够帮忙化血清淤,治疗瘴气,而后虫蛊随翔排出,无病无害;而入了修行之人身体,却能摄取营养,化作无数蛊虫盘踞于气海之中,使人昏昏而睡,一旦凝聚气息,便全身刺痛,仿佛骨头上面有千万只虫子在爬行。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虽然没有讲到蚀功蛊的炼法,但是洛十八却在备注中尝试着写了其解法,说来倒也简单,需得煎服姜半夏、蒲黄、桑寄生、山慈姑等药物,期间不得运气,由那药物诱发气机倾泻,再服茱萸水,一日三餐饮用,将体内的诸虫灌醉,最后川楝子、黄药子、蓖麻子、雷公藤、八角茴香、花椒、硝石、朱砂等辛辣之物煎剂吞服,吸引体内蛊虫集聚于大肠处,随翔排出即可。即便如此,也需得小半个月,尔后方才无恙。
我心中为那谋划此事的小佛爷叹服,即使这老爷子身旁有人懂蛊,其间也不能动气,发挥不得作用。
此法简单,最主要的就是利用茱萸水灌醉蚀功蛊,让其不得危害。然而麻烦的事情是,尘清真人为了防守住这门户,最终还是赶了过来,而且还在刚才的虚张声势中动了气,如此一来,那些蚀功蛊已经随着他的行气经脉遍布全身,达到了心房之处,倘若不加阻止,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此刻倘若能够与肥虫子意识勾连,我就不必担忧。金蚕蛊乃万蛊之王,解蛊只是小事,可惜现在它已经联络不上。我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决定将血液中蕴含的金蚕蛊精元逼出,暂且缓解尘清真人的病情。我将左手处的几条蚀功蛊给碾碎,然后咬开中指,在这个邋遢老道的脸上画出四道相对的血痕,最后在额头位置,画上了一个深刻的“卍”字。
此法一完,我立刻念诵起脍炙人口的油茶歌,将这血液之上的灵体逼透进入体内。不多时,从尘清真人的口中爬出了超过一千条模样丑陋的黑色小虫,密密麻麻。小妖得我吩咐,早有准备,弄了一个紧密的布袋,将这些小虫子收起来。我揩干尘清真人口中的残留之物,他又吐出许多黄色的胆汁,裏面还有着许多虫子残尸,迎风臭翻天。直至此刻,尘清道人因为憔悴而显得猥琐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红润,他睁开了眼,久久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起身拱手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我连忙扶起,推辞道:“且莫说这个,危急时刻,理应相互帮助。况且你并没有痊愈,此后的一个多月内,你都不能动气,而且还需谨遵我的药方调养才行。老前辈,我已闻这林海迷踪的险恶,也知道这裏面的路径和规律只有你和陶掌门知晓,如何出去,还请指教。”
尘清真人眉毛一掀,说这是自然。他在包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摸着那两丈蟠龙从天上垂下来的修长胡鬚,谁知刚刚一摸,他的脸色大变:“天啊,他们居然敢进这林海迷踪……他们怎么会这么大胆?啊,原来是有这破阵蜂鸟在啊……”